謝府書房內,此時只有謝父與謝少英二人。
距離衛所的判罰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但謝父心內依舊存着詫異。
不光是他,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對謝少英如此輕易便應下來感到驚訝。
當時千宋國王,紀老爺子,青王,謝父等人還準備了許多後續手段,等着謝少英繼續抗拒再一一施展呢。
哪知道,只是千宋國王一句話,他便答應了。
在許多人看來,這只是他一時頭腦發熱才做出的決定。
不過對兒子知之甚深的謝父卻很明白,謝少英雖然脾氣倔,但他可不是個明知道前面是坑,還閉着眼睛往前跳的人。
“你進入極境了?”謝父的第一句話,並非訓斥他今天在青王府的衝動行徑,而是確認自己先前聽來的消息。
謝少英一語不發點了點頭。
謝父表面不動聲色,但內心卻已如滾水沸騰。
十四歲的極境代表着什麼,他很明白。
因爲,他自己也是極境修行者。可他當年晉入極境時,都已經二十三歲了……
“你那兩個朋友,是在哪裡認識的?”他繼續問道。
這個問題,卻是千宋國王先前與他談話時,暗示他問的。
昨天晚上,他對林慕二人還沒有過多詢問,只是打了招呼而已。在他看來,這是兒子的事情,自己無需多問。
雖然謝少英幾乎沒有帶過朋友來家裡。
但現在,他對那兩人也充滿着好奇心,因爲那兩人的實力竟然不下於極境中期。
這小子,是在哪認識這麼兩個奇人的?
難道他碰到了大門派下山歷練的天才弟子?
“在外歷練認識的。”謝少英給了他一個不算回答的回答。
他們在天河國乾的事情,至今還沒有傳到千宋這邊來。林慕二人在那邊得罪了天河南齊青川等國,他也不願意將這些事情告訴父親。
誰知道他得知這一切後,會是什麼反應?
“他們是哪裡人?”謝父對於謝少英那個等同廢話的回答,並沒有多說什麼。
“月國人吧。”
呼!謝父鼻內重重呼出兩道熱氣,對於謝少英的敷衍回答,他很不滿。
尤其現在,他認爲謝少英根本就是在騙他。
月國真要是出了兩個這樣的少年天才,早就已經轟動東南六國了。
學園之城每隔十來年纔會出現一名四年級的極境學生,而他們的年齡通常都已經十九甚至二十歲了。
放到心宮和無上雲顛這樣的門派,他們只能當一個內門弟子,而沒有資格成爲親傳弟子。
但即便如此,他們依舊會名傳月國,他們依舊是月國的天之驕子。
因爲東南六國就是這樣的落後。
雖然心內不滿,但謝父嘴上依舊未說什麼。因爲從軍之事,謝少英自小和他的關係就很冷淡,兩人也從未說過什麼貼心話。
如果謝母早年沒有去世,也許她還能成爲兩人之間溝通的紐帶,但很可惜……
“明天你們就要出發去平威城了,對於這次比試,你有什麼看法?”他問自己的兒子。
“打垮他們!”謝少英理所當然道。
“怎麼打垮他們?”謝父淡淡道。
“那得等到比試開始才知道了,畢竟戰局千變萬化,需要隨機應變!”謝少英裝腔作勢,怎麼打,他一點頭緒都沒有。
謝父再度重重呼出了一口氣,壓下了心內的火氣。
他問這個問題時,其實是希望聽到謝少英在比試方面有要問的,他可以給出指點。
謝少英完全不會帶兵,恐怕連最基本的作戰常識他都不會,指望他能將一千人馬指揮得如臂指使那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談什麼戰法,陣法了!
他只是希望能趁着今天這點時間,稍微教他一點東西,畢竟這方面他自己是行家。
內心深處,他還是希望謝少英能勝的。
而退一步,就算輸,至少也要輸得像樣,而不要太難看!
然而謝少英的反應令他很失望,他何嘗看不出來,兒子依舊是在敷衍自己。對這次的比試,他根本就是渾不在意。
不思進取!看來他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嗎?謝家的臉面快要被他丟盡了!
他忽然感覺有些意興闌珊。
以兩人這種關係,即便謝少英想贏,只怕也不會向自己請教吧?
他揮了揮手:“你去吧,下午去看看兵書,尤其是行軍篇和號令篇!”
他一揮手,謝少英就迫不及待的站了起來,似乎坐了這麼一會,屁股底下已經被燙着了一樣。
原本他已經轉過身,但是聽到謝父的話,他又有些不以爲然道:“有必要嗎?臨陣磨槍有什麼用?”
反正有林四和慕哲平呢,這種事根本不需要自己操心。
比試的時候,自己提着劍聽他倆的號令上前衝鋒就行了。
謝父終於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氣,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你以爲陛下爲何讓你們十天之後再比試?無非是爲了讓你熟悉麾下軍馬!”
“臨陣磨槍?你現在什麼都不會,不磨有用嗎?”
“我問你,裨將和偏將能統御的士兵數量是多少?鋒矢戰陣怎麼佈置?步兵,輕騎,重騎,弓兵,弩兵怎麼排布?行軍之時,輜重應位於何處?你懂旗語嗎?你懂號令嗎?”
“你什麼都不懂!你在得意什麼?你有什麼可驕傲的?”
謝父這一番怒斥,把謝少英給說蒙了。
這些東西,對於許多普通士兵來說,或許都是常識,但曾經入伍半年的他,還真就不知道。
當年謝父將他丟入軍中當一小卒,本來這些東西多半都是會學的。
然而他一門心思都在修行上,對於周遭環境根本就不聞不問。而他大將軍之子的身份,也令得上面的十騎長,百騎長等人對他這些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在軍中半年,就連每天早上的例行操練,他都只去過一次。
一次之後,他就覺得這種操練太兒戲,根本無法給自己帶來實力上的提升。
謝父這番話,說得他倒是有些赧然。
不過很快,他就又想起了林四和慕哲平,有他們兩個指揮,還用自己操心麼?
自己根本就不會輸,怕什麼?雖然不是自己指揮的,但是這有什麼?
自己本來就對行軍打仗毫無興趣,也沒指望在這方面有什麼建樹。
“我自有計較,反正我肯定會勝!”他淡然答道。
“你能勝?你拿什麼勝?”謝父聲音冰寒:“你有計較?你的計較就是指望憑藉你和你那兩個朋友的極境實力直接強行殺過去嗎?”
謝少英不置可否,說實話,他內心還真就是那麼想的。
在他看來,普通士卒哪能擋得住自己這幾個極境高手?自己一劍就能放倒十幾個了!最終還是要看雙方修行者的比拼!
如果沒有林慕二人的存在,那他真到比試時,肯定就是這麼做了。
看到他的表情,謝父就知道自己沒猜錯。
“你以爲修行者在戰場上真能發揮出那麼強的實力?四面八方都是人和兵器,你能施展出什麼劍法刀法?一旦受傷影響了行動,你就等着受更多的傷,一直到死爲止吧!而且此次爲了限制你們,用的都是木刀木劍木槍,你怎麼施展?”
謝父其實也明白,要是真刀真槍的話,兩千人規模的戰鬥,這十多名極境修行者,還真能決定勝負,畢竟個體實力差距太大。
但用木刀木劍,而且不得殺人,修行者就像是手腳被綁上了繩索一般,作用已經大大減弱了。
尤其雙方都有五六名極境修行者,相互抵消之下,最後的勝負還是要看那一千士兵的發揮。
不過,雖然謝父說得有理,但謝少英卻根本聽不進去。
他不認爲自己會輸。
“哦,我知道了!”他淡淡點頭,轉回身就打算離開這裡。
看到他這神態,謝父就知道他根本就沒將自己的話當回事。
對於謝少英的不思進取,他很無奈,他只能在背後沉喝道:“希望你不要辱沒了謝家的門風!”
謝少英豁然轉身,定定的直視着父親的雙眼,面色鐵青道:“你就這麼確定我會輸?”
“難道還有別的可能嗎?”
雖然明知謝父這是故意激自己,但謝少英依舊生出一股強烈的不忿之感。
在衛所時,周圍人那驚訝和同情的目光他就已經盡收眼底。
憑什麼?憑什麼比試還沒開始,所有人就都認爲自己會輸?
“如果,我能贏呢?”他咬着牙一字一頓道。
“如果你能贏,今後你修行之事,我再不過問!也不會逼迫你從軍!”謝父毫不猶豫道。
“當真?”
“自然!”
“這可是你說的!你就等着吧!”謝少英心內激動不已,這可真是個意外收穫啊。
可是,沒等他高興完,謝父又繼續道:“你若是輸了呢?”
“輸了我以後都聽你的!什麼看兵書,進軍營,隨你安排!”謝少英不假思索道。
“好!好!這可是你說的!”對於謝少英的底氣,謝父頗感意外。
看着謝少英已經走出書房的背影,他陷入了沉思。
對於謝少英的斤兩,他清楚得很,如果不出意外,他這次一定會輸。
他的底氣,從何而來?難道是因爲他那兩個朋友?
而此時,走入院中的謝少英瞅準了方向,便直奔林四和慕哲平所在的廂房。
他現在就是要去問問這兩人,對這次比試,咳,有什麼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