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這樣的刀劍交擊宛若轉境之下乃至初境的戰鬥方式，甚至還不如許多元境極境修士那樣互相隔空揮出一道道勁氣‘精彩’。
但實際上，這聖境級別的戰鬥當然不可能有這麼簡單。
多年以前林四在青月森林跟着華素素學劍法時，那時候他曾幻想過傳說中那些高階修行者全力一擊摧山斷流的畫面，並對此嚮往不已。而現在，他每一劍都能造成這樣的恐怖破壞力。
在和虛聖海皇的戰鬥之中，他的劍幾乎在每個眨眼之間都會完成成千上萬的變化，否則根本無法跟得上聖境高手的節奏。
如果天境高手能僥倖在這附近停留駐足，那就算仔細感知，只怕也看不清他們的身形，更看不清他們手中的兵器。他們能看到的，只是聖域規則極盡扭曲變幻之後的詭異畫面，那其中每一道波紋都足以讓聖境之下的修士如遭雷擊。
林四晉入聖境還不到一個月，在這個境界他其實還是不折不扣的新手。
晉入聖境之後，他只和尹漓切磋過，然而切磋終歸只是切磋。更何況此時的他，算是以一敵二。
沒有聖域的他，從一開始就陷入了被動。他彷彿天然就比別人少了一樣對抗的利器，縱然他能在對方的聖域之中穿梭自如，可穿梭本就是在規避着什麼，本就算是一種制約。
這種情況下以一敵二的他，局面自然是極度的不利。
他依然無法再次進入意態，那種對戰鬥而言有着極大幫助，讓他在天境後期就能抗衡聖境高手的神妙狀態，他仍然無法自如掌握。
哪怕他明知那是外部世界和自己同時掌控戰鬥，可現在他根本達不到當時那種平衡。不是被它擠進身態，就是將它擠出去，完全找不到當日那種妙到毫巔恰到好處的感覺了。
當戰鬥進行到一刻鐘之後，他依然還在堅持，方圓百里的山林已經盡毀，可他並沒有多受什麼傷。
劍與槍之間他不斷徘徊，每一次都險之又險的讓他處在了危險的門口，卻又偏偏毫無損。雖然海皇和虛聖都沒有像劍尊那樣孤注一擲，但卻也已經用出了聖境該有的一部分能力。
林四現在做到的事情，傳出去已經足以讓許多人震撼。一己之力擋住兩大聖境足足一刻鐘，這本就極度的不可思議。
畢竟，他還不是連琴劍主。
漸漸的，他覺得自己從前或許是想錯了。在這樣無法藉助聖域的情況下，他能倚仗的，更多隻是劍法。而在這樣激烈的戰鬥中，他忽然現自己的劍法得到了極大的淬鍊打磨。
自己除了沒有聖域之外，其他並沒有哪一樣比其他聖境高手弱不是麼？有着足以和他們抗衡的力量度印力神識，對於規則的理解，對於外部世界力量的運用完全就不比他們差。
現在自己能在虛聖和海皇面前撐這麼久，足以說明戰鬥並不侷限於外在的表現形式，聖域是一種戰鬥方式，是這世間所有聖境習慣了的方式，可從未有人說過這就是唯一的戰鬥方式。
千年前的琴英，也沒有傳說他擁有聖域。正因如此，能夠斬殺其他聖境高手，同時還能夠以一敵十的琴英才會被人當作神境高手。
如果當時琴英用出了聖域，那恐怕他會被人當成最強聖境吧？可實際上，按照他當初在聖山地宮留下的那段話來看，他還真就只是最強聖境。
同爲聖境的琴英沒有聖域，那他當時是怎麼戰鬥的？
確實六大天印齊聚，會有怎樣的威能和手段，自己根本不清楚。但至少那足以證明，和聖境高手戰鬥，並不一定只有聖域這一種方式。
自己本應該也有自己的戰鬥方式，只是自己一直沒有去思考過罷了。
漸漸的，他開始沉浸在了這場險之又險的戰鬥之中。
直到某一刻，他面前的壓力驟然一輕，他才忽然現虛聖和海皇已經雙雙退向了遠處，而尹漓則是出現在了自己的身邊。
劍尊並沒有被尹漓殺死，除非實力倍之以對方，否則恐怕沒人能單獨斬殺一名聖境高手。不過此時的劍尊已經比先前的狀態更加狼狽，他的氣息不可避免的萎靡了下去。
尹漓終歸是將他打退了，而因爲尹漓馳援了自己，海皇和虛聖纔不得不暫退。
林四倒是想要和尹漓聯手繼續和海皇虛聖大戰下去，可稍微一感知，他便已經現了尹漓的狀態同樣跌落了許多。
是啊，她用出了聖境層次的那一刀，又和動用了聖境極限威能的劍尊纏鬥了大半個時辰，本就已經極爲難得了。這一戰並非完全沒有收穫，至少劍尊在半年之內恐怕都無法再戰了。
雖然虛聖和海皇很想得到天印，很不願看着林尹二人離去，可他們也知道這一戰憑藉他們是不太可能拿得下了。
林尹二人的戰鬥力乎了他們一開始的想象，面對三大聖境，他們仍然能重創一位然後全身而退，這讓虛聖海皇內心不由得變得沉重了許多。
……
溪水自山谷間蜿蜒流過，尹漓已經打坐修煉了許久，今天這一戰雖然林四一開始就被海皇擊傷了後背，但現在並沒有受任何外傷的尹漓狀態反而不如他。
在她打坐那片綠茵的不遠處，林四正在一招一式緩緩練習着劍法。
和先前戰鬥中那每一瞬間都變化萬千，快得讓人用感知都跟不上的揮劍度相比，現在的他幾乎已經快要到達另一個極端。
此時他的劍很慢很慢，每一個呼吸甚至還不能前進一寸。不過另一方面，雖然沒有用一絲一毫的印力，他的劍依然極爲穩定，即便是以這樣的度，劍身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輕顫。
他並非刻意求慢，更不是研究什麼以慢克快的技巧，而是在用自己的劍尋找着什麼。
今天和海皇虛聖那一戰，讓他隱隱有了一些想法，卻又如何窗戶紙一般始終無法捅破，讓他一時間難以找準關鍵。
天缺劍緩緩劃過前方的虛空，在外人眼中恐怕什麼都沒有，但他卻能‘看到’隨着劍的經過，劍身邊的氣息在做着一種極富韻律的流動。
只是這種風景似乎並沒有什麼意義，任何人揮劍都能做到這種事情。對於高階修行者而言，以自己的劍帶動周圍生出更大變化，甚至改變一方環境也不足爲奇。
當天幕漸漸黑下來之時，後方的尹漓終於睜開了雙眼，而林四這才宛若大夢初醒一般回過了頭。
“你怎麼樣了？”
雖然表面上總是對尹漓惡聲惡氣，甚至還暗暗腹誹和詆譭過無數次，但他內心也不得不承認，紫瞳女子已經算是他最親近和最重要的人之一。
如果他心目中一些人重要程度也能做個排行的話，那她的地位應該已經和慕哲平不相上下了吧……
雖然做了一定的掩飾，但回頭那一刻眼底的擔心和關切並沒有瞞過尹漓，於是她的嘴角不禁浮了起來。
“已經可以再次出手了，不過若想完全恢復，還需要至少三天。”
“那便等到三天後再戰！”林四重重握了握拳頭，只覺得渾身都充滿了鬥志。
古皇那次的傷勢不可能這麼快恢復，前幾天突襲古皇門將迦王島主刀魔逼回了他們各自的門派，而今天這一戰又重創了劍尊。
現在他們真正面對的大敵，也就是虛聖和海皇了，二對二，他再無任何壓力。
至於各大門派的天境破境高手，真正戰鬥起來對他們當然也有極大威脅，畢竟聖境高手還沒有到無視人海戰的地步，但林四怎麼可能會讓自己二人主動陷入那種境地。
尹漓輕輕點了點頭，虛聖和海皇這兩個威脅不能不解決掉。就算殺不死，也要打得他們無力繼續興風作浪。
“你剛剛在做什麼？”
“研究劍法。”
“研究出什麼了？”
“我有時候會有一種錯覺，身態意態，劍意劍心，天境聖境神境這三種不同的境界之間，是否有着緊密聯繫，是否殊途同歸？”林四眼內漸漸閃過了一縷迷茫。
他這種念頭其實有些離奇，身態意態是戰鬥時的特殊境界，劍意劍心是劍術境界，天境聖境則是修爲境界。
在許多人眼中，這三種境界算是互不相干的，就像招式只是招式，功法只是功法。
“爲什麼會這麼認爲？”尹漓饒有興味地問道。
“我當初能晉入聖境，固然是感悟境界已經快要水到渠成了，但不得不說如果不是當時進入了意態，我不會那麼快那麼突然的晉入聖境。所以我在想，或許這兩者本就是有關聯的。”
“這不是很理所當然的嗎？”尹漓忽然嬌笑起來。
“哦？”
“身態意態本就需要和這個世界打交道，而天境聖境本就需要不斷加深對這個世界的理解，這兩者本就是相輔相成的啊。”
“那劍意和劍心呢？”林四像是忽然把握到了點什麼。
“雖然加上了劍技所無法表達的一些東西，但劍意其實依舊停留在技藝的層次上吧？劍心我沒見過，甚至沒人能準確描述出這種境界。但我猜測，那可能同樣涉及到了和世界的聯繫，或許當你晉入神境的那天，你就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