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林四不屑的撇了撇嘴,內心卻並不似表面中那般平靜。
稱帝,對月國而言曾經是一個極爲遙遠的詞,卻也是他多年前就已經想過的一個詞。
從千年前那個龐大的統一帝國分裂之後,蒼羅大陸便陷入了羣雄割據的時代,一直到今天依舊未變。
然而千年來,真正稱得上帝國的,卻也只有神炎帝國和碧瀾帝國。其餘國家只能稱之爲王國,甚至公國。
稱帝並不需要經過別國的同意,如果願意,任何一個國王都可以稱自己的國家爲帝國,稱自己爲皇帝,儘管他們並不知道這個琴英流傳下來的名號,其實來源於另一個世界。
只是國力不到的話,傳出去會讓人發笑,也根本得不到外界認可罷了。
不過對於如今的月國而言,這一切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囊括了曾經月國、青川、草原、南齊、天河、千宋、乾藍、紫星、嵐國九國領土的月國,論及版圖大小已經不比兩大帝國小多少了,無論軍事還是經濟文化等各方面的實力,和兩大帝國之間的差距也越來越小了,某些方面甚至還有了趕超。
月國本就已經有了大陸第三帝國之相,這一天甚至比許多人想象中的來得要晚了點。
雖然這條路林四幾乎算是全程參與過,但回首望去,他依然還是覺得這一切有些不可思議。一如即將成爲女帝的月洛寧所言,父王他如果能看到月國有今天,一定會欣喜若狂吧?
自己其實……應該也沒有讓父王失望吧?
他搖了搖頭,他已經不願意去想這些了。
“葉二哥和少英如何了。”這纔是真正關心的。
他離開時,除了扶搖一家之外,並沒有再帶走其他任何一個月國人。他甚至寫了書信讓人送去前線軍中,無論古於達孟真樊星蔣奇,還是薛塵沈卿葉弘紀冰雲等人,他都做了一番安撫。
雖然說月國和他無關了,但他並不希望看到自己一走,這些人就面臨兩難的重大抉擇。而他也清楚,月洛寧既然要對付自己,那對於前線大軍她一定有了充足的應對手段,她不可能會讓月國大亂。這些人一旦要爲自己出頭,那很可能會被月洛寧用手段抹除掉。
月洛寧的承諾他保持了相信,他也相信古於達他們會看清形勢,只要他們‘識相’,月洛寧應該不會太過苛待他們,畢竟要繼續征戰天下,她也少不了這些能征慣戰的將士嘛。
他真正放心不下的,也就是兩個結拜兄弟了。不是擔心月洛寧主動對他們出手,而是擔心他們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
“你出事後,葉弘回了一次弦城,不知月洛寧對他說了什麼,他又回到了乾藍北境繼續駐紮了。”
“是麼,那便好。”林四點了點頭,他幾乎能猜到月洛寧對葉弘說了些什麼。
葉弘其實並沒有那麼好騙,不過自己至少還活着,而出身月國將門的他又哪有那麼容易背叛月國,更何況他恐怕是真的對那兄弟之情還抱有期待,不敢做不留餘地的決定吧?
“謝少英和紀冰雲……”扶搖欲言又止,似乎不知該否告訴他實情。
“他們怎麼了?”林四猛然坐了起來。
謝少英是最有可能效仿當年連琴方羽的人,也是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人。
“謝少英也去見了一次月洛寧,不過,他那一次並不平靜。”
“發生了什麼?”
“據說他和月洛寧發生了爭吵,甚至還動了手。”
“動手?然後呢?”林四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放心吧,他雖然被宮內那名劍宗大長老鎮壓了下來,但並沒有什麼大礙,月洛寧放了他。”
“呵……她倒是難得的寬容了一次。”林四冷笑了兩聲。
“謝少英出事後,紀冰雲也卸下了驃騎將軍之位,現在他們回到了千宋定川城,過起了平靜生活。”
“我說呢,原來如此。”林四眼內閃過了一抹了然之色。
“怎麼,你看出什麼了?”
“冰雲用兵如神,爲月國立下了太大的戰功,加上她性子溫和仁厚,她現在西路軍將士心目中的威望其實是極高的,已經沒有多少士卒拿她當外人看待了。一旦殺死少英,冰雲很可能會起兵報仇,我也不會坐視,那是月洛寧不想看到的。可因爲我的事,少英不會再忠於她,冰雲自然跟着少英走,所以他們都無法讓她放心了,她覺得冰雲也不好用了。她故意給少英發難的機會,順勢給他一個弒君的罪名,好順理成章的把他和冰雲一起打倒。”
“你的意思是,她放棄紀冰雲也是故意的?”
“她當然捨不得放棄冰雲,但少英的存在讓他不得不放棄,因爲少英完全偏向我了,這也算是她對付我的後果之一吧。恐怕她也覺得很惋惜,不過對她這種人而言,再有才華的人,也不如忠誠於她的人。如果不出我所料,冰雲的西路軍現在應該被管乘接收了吧?”
“你還真是料事如神啊……”
“呵……她以爲我看不出來麼?如果我猜得不錯,少英願意留在千宋,而不是如從前嚮往的那樣四處闖蕩,也是因爲她用千宋威脅了他。”
“啊?這又是爲什麼?”
林四掀了掀嘴角,眼底的譏誚毫不掩飾:“這還不簡單麼?他和冰雲要是四處漂泊,萬一被神炎人和碧瀾人招攬走了怎麼辦?月洛寧她縱然不再用冰雲,也絕不會讓別人得到這位天書策名將。”
有些事情,扶搖其實也能看得出來,只不過他對林四月洛寧謝少英紀冰雲這些人之間的關係,沒有那麼熟悉透徹的瞭解罷了。
不過他也很清楚,即便自己是林四,只怕就算能看穿一些內情,也需要足夠的時間,不可能一轉眼就洞悉月洛寧的心理和用意。
可是這樣的林四,最終還是‘敗’在了月洛寧手上,至少現在外界很多人眼中的勝利者是月洛寧。
“對了,薛塵怎樣了?”林四卻並沒有他那種念頭,他已經很自然的問起了另一個關心的人。
“他並沒有絲毫動靜。”
“是麼,那就好。”
“你不打算做點什麼嗎?”他試探着問道。
林四搖了搖頭:“冰雲同樣也不喜歡打仗,平靜生活對她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就這樣吧……”
“真的沒有一點不甘心?”
“你究竟想要說什麼?難道你還想勸我去爭霸天下?”
扶搖一臉灑然的攤了攤手:“那倒沒有,我看得出你反感那種事,我只是覺得你現在不像是真的放下了。”
“莫名其妙!你們一個個都看出了什麼,自以爲是!”林四悻悻從樹上跳了下去,只留下了迷惑的扶搖:“以後月國的事情不用跟我說了,除了葉二哥和少英冰雲的。”
……
對於林四而言,眼前的平靜彌足珍貴,他並不想破壞。
帶着身邊這些人出去,繼續又做點什麼,他確實是想都沒想過,他本就不是個心內不安分,然後又想要做大事的人。
他現在很好,一點都沒有什麼不甘心。
不過,他也並非完全沒有煩惱。
林四和月洛寧訂下的十二年之期,自然不會瞞着唐小芷。在得知自己的兒子在十五歲之後還是會離開自己,唐小芷無法避免的感到了擔憂。
雖然那並非生離死別,也不代表月慕河十五歲後就再也無法和她相見,或許十二年後一切又已經不同,但現在她能看到的終歸只是一天天臨近的分離。
她沒有怪林四,曾經做過御令的她並非什麼都不懂的女人,她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不答應的。尤其她從小就在月國長大,相比林四這個月國王室的人,她其實更在意自己的‘祖國’,她知道月慕河對月國有着怎樣的意義。
不過也因此,她開始都將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放在兒子身上,彷彿要將未來即將虧欠的母愛現在提前傾注完一樣,以至於林四甚至有些吃自己兒子的醋了。
他覺得,唐小芷現在的心思完全都放在了兒子身上,自己好像有點被忽略了。
“看開點吧,其實也沒什麼。你就當小慕河是女兒好了,女兒長大了,不也得嫁到別人家麼?”
這天夜間,在看到唐小芷又抱着孩子不願鬆手時,林四不得不開始勸她了。
他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就撩起了唐小芷的不滿。
“女兒?你還真是很容易看開啊,這分明是兒子。哼,你是不是喜歡我們的孩子,竟然能這麼無動於衷!”她氣呼呼的瞪了他一眼。
雖然林四知道唐小芷不是真的對自己生氣,否則不會是這種小孩子纔會有的神態,但他還是感到了一陣頭痛,唐小芷似乎是有了兒子就冷落了自己啊。
“好好好,是兒子,我當然喜歡我們的兒子啦,你都不知道我那天是怎麼和月洛寧據理力爭寸步不讓的……”
他有一搭沒一搭附和着她,同時找着其他理由:“可那時候他也十五歲了啊,兒子長大了,要遠行見見世面也很平常嘛!想想當年老夫十五歲是什麼樣子,不也是一個人在外闖蕩嗎?”
“小慕河能和你比嗎,你是修行者,他……唉,我可憐的孩子。”唐小芷先是嘆了口氣,旋即又開始數落起他來:“還有,你纔多大啊,就自稱老夫了?能不能正經點,我可是很嚴肅的!”
“哎呀,唐小芷同學,你這樣可就太讓我寒心了。難道因爲是修行者,我就不值得關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