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你不掌權，不理朝務，只是隨性而爲。而月洛寧卻相反，在羣臣眼中，林四和月洛寧，其實是對手。”
對於華素素的問題，周子川似乎早已提前料到，回答起來根本沒有半分遲疑。
“對手？”
“不錯，羣臣不會相信他們姐弟一直同心和睦。他們會認爲，林四遲早要拿回屬於自己的位置。他將來會對付月洛寧，他怕月洛寧現在會漸漸坐大，現在也會制衡她，敲打她！這種情況下，羣臣會認爲你更能代表林四的意思。”
“阿四會對付她麼？”
“以我對林四的瞭解，應該不會……”
“是麼，可我希望他對付月洛寧，把她拉下來！”
咚！
跪着的周子川還來不及說話，腦袋便被華素素驟然一腳踩了下去，重重砸在了地面上。這讓他的腦袋除了生痛之外，便只是一陣嗡鳴昏沉，險些直接昏了過去。
只可惜，他的感受華素素根本就不會在乎，她臉上也浮現出了怪異的笑容：“讓那個充滿野心的冷血女人一無所有，讓她也嚐嚐絕望無助的滋味！”
“你說，我想要那樣做的話，他會聽我的嗎……”她俯視着腳下的男子幽幽問道。
她畢竟是轉境修者，而周子川現在只是普通人，於是他緊貼着地面的臉變得無比痛苦。這種情況下開口，似乎都成了一件艱難的事情。
“恐怕不會。”他如實答道。
並非他不想說點好聽的討華素素高興，而是這謊言實在太難圓過去。現在的華素素並不是一個好騙的人，而他又不是騙完了這一次就能閃人離開的。
他只覺得這女人真是瘋了，林四怎麼可能會因爲她，而不顧月國的穩定？怎麼可能因爲她，而對付他自己的親姐姐？
他現在是對華素素很好，甚至比對月洛寧更關心。但周子川有一句話沒說出來，那是因爲你華素素可憐啊！
可憐的人，他當然會覺得需要更多的關心。
至於月洛寧那個厲害得連從前的自己都倍感壓力的女人，根本就不需要別人噓寒問暖呵護備至……
面對精緻易碎的瓷器，許多人都會小心保管，生恐受到一點點破壞。而對於鋒利的寶劍，人們只會拿着它劈砍刺削，完全不在乎它會否碎掉。
但是，這並不代表在人們心目中，瓷器就比寶劍更加貴重。
“你說什麼？”這個回答顯然讓華素素很不滿意，於是她再度加了力，彷彿想要這樣直接踩死他。
此時的她，似乎又將周子川當成月洛寧了。這讓周子川的痛苦變得更甚，只是他不敢反抗，也反抗不了。
他只能奮力發出屬於自己的聲音：“但你卻也不用擔心失敗的後果，就算你對付了月洛寧，只要有林四在，你都不會有事。就算月洛寧到時候要害你，林四也會保住你！”
一直生活在煉獄中的他，也掌握了些許存活之道。
至少他知道什麼話才能讓這個早已扭曲的女人變得不那麼暴戾——說林四，說林四關心她，說林四對她好。
他的話似乎真的起到了作用，華素素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收回了腳。
“是麼？那時候他會否對我失望？”
周子川心道他要是看到你現在的樣子，知道你現在的所作所爲，失望那是一定的，更別提你還想對付月洛寧了。
然而在嘴上，他卻不會那麼說。
“失望會有，但他依然會關心你，他只會將那歸結爲你當年受到的苦難太大，以至於現在做什麼都是有理由的。他甚至，會自責沒有多多陪你，所以才導致了這一切。”
“你的意思是……無論我做什麼，他都不會怪我。如果我犯了錯，他反而會更加關心我？”華素素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這聽上去實在很沒有道理，然而周子川知道這就是實情。
在他看來，林四對華素素的關心，雖然不是什麼男女之情，但卻算是一種過分的溺愛。
華素素有悲慘的過往，而且這和林四還有一定的關係，這本就會讓林四生出同情和愧疚之心。
而他偏偏又沒時間一直陪着華素素，於是他會自覺更加對不住她。這個時候的華素素做出某些出格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會計較，只會歸結於當年之事，歸結於自己疏忽了對她的關心。
華素素無論做什麼，在他眼中，恐怕都像可憐而脆弱的孩子故意犯錯去吸引身邊人注意自己，關心自己一樣……
他很肯定的答道：“是的，所以你根本就是不敗的。贏了，你可以將月洛寧踩下去。輸了，你還是能得到林四的保護和安慰，比現在更深的關心。”
華素素眼內閃過了一抹興奮的神采，但旋即卻又陡然變得冰冷下來。
注視着下方趴伏在地的周子川，她寒聲笑了笑：“我忽然覺得，還是殺了你爲好。你活着，遲早會釀出禍患。”
“我淪落到這個地步，還能做什麼呢？”
“呵，那你說說，你極力打消我的顧慮，慫恿我去和月洛寧爭鬥，爲的是什麼？”
這個女人的疑心未免太重了，這一刻周子川恨不能破口大罵，這些話題難道不是你主動要問的嗎？不回答就是毒打，回答又會被猜疑，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然而就連這種爲自己叫屈的話，他都不敢當着她的面說出來，因爲那會讓華素素不爽。
她折磨自己，根本不需要什麼理由的不是麼？
“你和月洛寧爭鬥，無論誰勝誰負，我都得不到什麼。我被關在這裡，難道月洛寧獲勝後，會留着我的命？那個女人最想殺的人恐怕就是我。而如果是你獲勝，你會因爲一時心情好，就放過我麼？”
華素素仔細想了想，發現他說得……還真沒錯。
就算自己成功打壓了月洛寧，也不會把他周子川當成什麼‘有功之臣’，自己對他的折磨永不會停歇，除非他死的那一天。
而月洛寧的某些秉性，華素素是清楚的，她確實不會放任任何隱患繼續存在，周子川在她眼中當然算是個大隱患。
“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周子川很清楚，華素素也只是一時興起，根本沒想過要得到什麼。
至少，她沒想要取代月洛寧當什麼月王。
她要的，恐怕只是讓月洛寧不舒服，儘量給她添堵。如果能讓月洛寧大受打擊，那當然是更好不過。
“很簡單，月洛寧利用你，你也可以利用她。”
“怎麼利用？”
“提拔朗熙只是掩人耳目，並非她本意。既然如此，你大可以去和那些她不想提拔的人接觸，到時候她只會騎虎難下。”
“你果然不負奸人之名啊！”
“你高興就好，事實上你能做的有很多。”
華素素饒有興致的問道：“比如呢？”
“雖然月國早有後宮不能幹政的祖訓，但你卻完全可以違背規矩，堂而皇之的組建自己的力量。女人掌權這規矩，在月國早已被打破，你遇不到多大的阻力。而月洛寧需要你，何況她現在又做出了關心你的姿態，所以她只能眼睜睜看着。也許某一天，你真能利用那股力量，給她致命的一擊。”
“組建什麼力量？”
對於這種事情，華素素其實很陌生，根本沒有過任何想法。
“你可以豢養高手，也可以拉攏羣臣。但凡和你親近的人，你都可以將他們收爲己用，將他們團結在一起，變成一個利益相同的羣體。等你想做點什麼時，這些人就會成爲你的部下，爲你而戰。反正，他們也從你這獲得了好處不是麼，怎麼能沒點付出？”
周子川很清楚，這其實就是傳聞中的結黨營私。
這一點，這個女人應該也能看得出來，一切只是取決於她自己的選擇。
如果她點頭，那也許用不了多久，月國貴族圈中就會出現一個以素寧公主爲中心的團體。他們真要想做點什麼，其實是不難的。
因爲他們有華素素領頭，等於是得到了林四的庇護，哪怕林四根本毫不知情。
在月國，得到了林四這尊靠山，那就是得到了最大的底氣。
“這會否對阿四有害？”
周子川不得不承認，林四對這個女人的關心也不算白費，這女人心內最在乎的人，恐怕也是他了。
“這個羣體的領頭人是你，你不想對付他，那對他又會有什麼害處呢？”
華素素冷笑了一聲，手中的藤條再次揚了起來：“呵，看來你又想捱打了。你以爲我不知道，當那個所謂的羣體發展到最後，也許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住，甚至危害到月國的安定？”
華素素並沒有失去清醒，有些事情她其實是‘學到過’的。因爲當年在這王宮內，她是月洛寧無話不談的好姐妹。
眼見藤條即將再次落下，周子川又快又急道：“害到的只會是月洛寧，而不是林四和月國。”
“理由！”
“林四是完全憑藉實力奪位的，除此之外，月國的軍權在他手中。弦城無論鬧出怎樣的動盪，對於有實力和有大軍的他而言，都只是翻掌即平的事情。何況他是名正言順的月國王子，在民間威望極高，他隨時能逆轉一切不利局面！”
“但終歸是不利，會給他添很多麻煩。”
“你覺得麻煩的事情，在他眼中只是小事。別忘了，劍宗還有一位聖境高手存在！你和月洛寧的爭鬥，在他們眼中，只是小打小鬧。”
華素素陷入了沉默，似在思考他這番話是否有道理。
許久之後，她發現周子川說得還是沒有錯。
是啊，以林四的身份威望和實力，以他掌握的大軍，弦城無論鬧出什麼來，對他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根本就動搖不了他。
絕對強大的實力面前，朝堂之上那點算計，確實只是小打小鬧。
在月國，他是無可取代，也無可撼動的。更何況，自己根本就不想對付他，自己會小心控制着一切的不是麼？
想到這裡，他的眼神漸漸堅定了下來。
“我現在是否可以向那個女人提一些要求了。”
她說的那個女人，自然就是月洛寧。
“當然，她需要你，也利用了你，她本就應該付給你酬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