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口鮮血,讓場內的形勢以及許多人的心態,再次發生了轉變。
無論林四有沒有動用那最後的手段,至少這足以證明,他在剛剛那場戰鬥中受了沉重的傷,以至於連正常行走都難以做到。
而接下來,還有兩戰。他所需要面臨的二十名對手,全都是天境中期之上。
以這樣的狀態,他憑什麼和那樣的對手交鋒?
雖然第一場派出最強的陣容都輸給了他,但這場戰鬥終歸不是無用的。
此時此刻,許多人甚至後悔給林四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了。萬一他在這一個時辰內恢復了大半狀態怎麼辦?
早知如此,還不如接連不斷的連戰三場啊。
然而到了這一步,他們也沒辦法反悔了。
他們只能看着林四在劍宗之主的護持之下,緩緩坐到地上修煉起來。
他的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他的氣息時緩時快,顯得極不穩定。
雖然表面的外傷看似並不嚴重,但他必然受了沉重的內傷。接下來的戰鬥,應該已經沒有懸念了。實力到了這等境界,外傷倒是容易恢復,但內傷,一個時辰的恢復是起不了太大作用的!
涼月和周子川的面色漸漸鬆了下來,他們希望接下來的戰鬥中,有人能夠趁機斬殺林四。
比武切磋,說得是好聽,但刀劍無眼,只看剛剛那第一場戰鬥的聲勢就知道,當時沒有人留手。
天境高手之間的戰鬥何等兇險,一個不好,殞命也是很正常的不是麼?
林四一死,他們便無憂了。
於是,在許多人焦急的等待之下,時間一點點的流逝着。
當一個時辰終於過去時,林四已經重新站回了場內,而他面前也站着了十位新的對手。
這十人,全都是天境中期。
這一局,原本算是被放棄掉的一局。但現在,因爲第一局的失利,這一局已經不容有失。
在許多人看來,此時的林四恐怕是已經很難再戰鬥了。
他的面色並沒有好轉多少,甚至就連他的步履都變得有些虛浮無力。
果然,剛剛那一戰爲了獲勝,他付出了極爲沉重的代價。
沒有經過什麼多餘的言辭交鋒亦或寒暄,這一戰很快就自然而然的爆發了開來。
戰鬥一開始,許多人便心下大定。
果然,林四落在了下風。別看他剛剛戰勝了五名天境後期在內的十人,但那不代表狀態大跌的他就能戰勝十名天境中期,畢竟沒有一個天境高手是好對付的。
他現在每撐過一招,都會讓人覺得他在燃燒意志力。
在他們眼中,他現在只是苦苦支撐,隨時都有可能倒下。他們在等着這一戰的勝利,而經過這一戰之後,林四的狀態會變得更差。
下一戰,他將再無任何機會。
只是可惜了白雲道,他們明明爲重創林四付出了最大努力,按照那個協議,他們卻沒有資格參與到最後的天印爭奪之中,因爲他們參與的第一場敗了。
妙空他會坐視這種事情發生嗎?他會否出爾反爾?此時許多人心內考慮的,已經是這些問題了。
妙空一瞬不瞬的望着那交戰場,表情並無絲毫變化,誰也看不出他的內心在想什麼。
而他對面的劍宗之主,則是在暗暗擔憂。
只是,或許沒人知道他在擔憂什麼。
相比於場內其他所有人,剛剛攙扶過林四,又離他最近的劍宗之主,知道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真相。
林四根本就沒有受什麼傷,他是裝的。
劍宗之主是聖境高手,在攙扶林四的那一刻,他便已經感知到了林四的真實狀態。除了表面那幾處皮外傷,他的狀態好得驚人。
那面色,那鮮血,完全就是他自己故意弄出來的。
他的目的是什麼?劍宗之主不太確定,麻痹敵人,讓後面的敵人大意?可這種戰鬥本就不可能會有人留手不是麼?
之前那場戰鬥,面對強出了不止一籌的對手,他都能穩住局面保持不敗,現在怎麼可能一開始就落入下風?
他究竟要做什麼?
他陡然想到了點什麼,因爲他注意到了交戰場內的某道身影。
那是來自乾雷府的天境中期高手五長老岑易,某些細節,劍宗之主是知道的,因爲林四和他提起過。
他知道,岑易便是當年殺死月山的直接兇手。
而除去岑易之外,他在那十人之中還看到了琉璃宮五長老房景澄和星羅門的六長老杜正毅。
這兩人,當年同樣也參與了刺殺月山的謀劃,而且同樣僥倖避開了之後的三場大戰,活到了今天。
比武切磋……
事實上,林四的對手根本就沒有點到即止的意思不是麼?這兩場戰鬥,對面的十人完全就是用搏命的打法,他們根本不在乎會否殺死林四。
這真的只是點到即止的切磋嗎?而林四,他真的會不殺人嗎?
這切磋本就是他自己提起的,而說實話,他原本其實根本就不用提出這麼一個不利於自己的切磋。甚至一步步退讓,答應連比三場,答應所謂的休息一個時辰……
因爲就算他不比,今天這些人最終也只能無功而返。
而這三場切磋,其實原本就有個最大的不公平之處。按照約定,誰誤殺對手,誰本局就會被判負。
林四若殺死任何一個人,他那局就輸了,他只能儘量避免殺死任何一名對手。可他的對手,卻根本沒有那種顧忌。
因爲……
殺死林四對他們而言,同樣算是成功的。甚至,算是更大的成功。
林四,他爲什麼要提出這麼一場比試?
當劍宗心內猛然跳出某個猜測時,場內的局面已經陡然發生了劇變!
噗!
鮮血飛濺,原本落在下風的天缺劍劃過一道虛影,帶起了漫天的血雨,而隨之而起的,是高高飛起的頭顱。
岑易死了!
這是這場‘切磋’之中死去的第一個人,但卻並非最後一個。
場邊的驚呼聲還沒有傳出來,天缺劍便毫不停留的倒轉刺向了側方,而側面的房景澄在這危急關頭,竟然停頓了一瞬,最終眼睜睜的看着那柄劍刺向自己的心口。
噗!
彷彿是故意讓林四殺死自己一般,呆滯當場的房景澄心口被貫穿,而當他醒悟過來時,已經無法再說出一個字。
他沒辦法怒罵和譴責什麼了,明明說好了這是一場切磋,爲什麼要殺人?明明他落在了下風,爲什麼能殺死自己?
“住手!”
“你輸了!”
“大膽,你瘋了嗎!”
直到這一刻,場邊衆人才終於醒悟了過來,而他們也終於忍不住紛紛怒喝叱罵起來。
只可惜,他們已經來不及爲此做點什麼了。
而事實上,除去死者所在的門派之外,許多人內心未嘗沒有爲此感到竊喜。這一場林四殺了人,算是他自己輸了,同時還幫他們解決掉了兩個競爭對手……
是啊,類似的想法在許多人內心迴盪着,以至於他們嘴上雖然怒斥着這殘酷的一幕,內心卻是在暗暗高興着。
他們巴不得林四下一場繼續這麼幹,那樣兩場都算他輸了,他便只能遵守賭約交出天印不是麼?
於是,唯一有可能阻止這一切的妙空右手顫了顫,最終卻並沒有出手。因爲,這十人之中,沒有白雲道的人。
於是,下一刻當杜正毅被那柄石劍腰斬時,他們已經不知該如何形容內心的感受了。
這樣的兇殘,這樣明目張膽的在他們面前殺人,讓他們很不滿。然而這結果,偏偏又是他們樂見其成的。
這種矛盾的心情,讓他們除了出聲討伐之外,什麼都沒有做。
他們什麼都沒做,但場內正在和林四交手的另外七人卻如同被冰水淋透了一般清醒了過來。
岑易這三人的死來得太快太突然,他們直到此時才終於反應了過來。
他們和岑易房景澄等人並非同一門派的,此時他們並沒有什麼報仇之念,有的只是發自內心的恐懼和驚駭。
到了這一步,誰看不出林四剛剛只是故意裝傷?
剛剛瞬殺三人時,他彷彿就像是換了一個人般,氣勢陡然就攀至了頂峰,哪裡還有絲毫的狀態不濟?
完好無損的林四能戰勝包括五名天境後期在內的十人,現在他們這十人之中已經戰死三人,而且連一名天境後期都沒有。
這一戰繼續下去,他們剩下這七人的下場會是什麼,還用去猜嗎?林四明顯是故意殺人,而非什麼誤殺,否則不會連殺三個。
罷了,他殺了人,這一場比試本方已經算是獲勝了。
一時間,餘下那七人幾乎是如同逃難一般向着四周瘋狂奔逃而去,再也顧不得這場戰鬥,他們只希望能脫出這個戰圈。
林四沒有追擊他們,雖然他內心深處恨不得殺光在場所有外來修行者,但他知道劍宗之主不希望自己那麼做。
眼睜睜看着自己誅殺這三名當年的仇敵,或許算是他此時對自己最大的讓步了。畢竟沒有他爲自己撐腰的話,根本就不會有這樣的比試。
沒錯,他提出所謂的比武切磋,最大的目的就是爲了故意殺那三人。
那三人實力都在天境中期,又出身名門大派,必然會被放在交手陣容之中。
第一戰獲勝之後,那些人恐怕已經打起了退堂鼓。所以他才故意裝傷,給他們信心,讓他們放心大膽的下場比試。
父王的仇,自己必須要爲他報。只可惜,讓他等了這麼久啊……
而且,有些事情,終歸還是需要用實力鮮血來解決。話語再有道理,再深刻,也依然無法讓某些人感受到後果。
他們會覺得自己很好欺負,覺得做這種事情,即便失敗了也不用付出什麼代價。
想要讓天印之事徹底了結,只能打怕這些人。
此時在場許多人內心的貪婪已經褪盡,取而代之的惟有恐懼和慶幸,他們終於意識到自己這次所做的事情,有多麼愚蠢和危險。
一羣羊羔要求猛虎交出獵物,這本就很可笑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