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沒有理會他，而是搖了搖頭繼續道：“最後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景白肅然道。
不光是他，場邊所有人也都變得認真起來。
他們彷彿已經料到，這最後一個問題問完，就代表着這場戰前‘言語交鋒’的結束。
果然，還是要一戰麼？
“既然你們都覺得失去了天印，我就會一無所有，實力全失……”他晃了晃手中的天缺劍，一臉譏嘲道：“那你們是出於怎樣的念頭，纔會說出讓我主動交出天印那種蠢話的？”
是啊，之前這些人勸他交出天印，彷彿只是脫掉一件多餘的衣服那般無關緊要。
每個人的面色都變得極爲難看，這句話彷彿撕掉了他們表面那層遮羞布。
“至少……你可以留得一命。”步飛揚淡淡道。
“失去了天印，失去了實力，你覺得我還能活着？”林四搖頭失笑。
步飛揚默然，就連他也覺得那是不可能的。
那種話，騙騙三歲小孩還可以。場內足有兩千多人，和林四有仇的數不勝數，一旦失去了實力，他會死得很慘，那是必然的事情。
“還廢話什麼，殺了他再說！”
“就是，說了半天，還是要靠殺的。”
“一起上，殺了他！”
霎時間，這殿前廣場就變得殺氣騰騰，不知多少人在這一刻拔出了刀劍。
然而，這一戰卻沒能立即爆發，哪怕這場內衆人看向他的眼神猶如看着殺父仇人般眼紅。
“怎麼沒人衝上來？”林四抖了抖手中的長劍，玩鬧般的挽了個劍花。
是啊，沒人敢第一個衝上去。
最先和林四交上手的人必死無疑，這一點誰都清楚無比。
這一戰，雖然他們佔據着絕對的優勢，林四不可能戰得過這麼多人，但在戰鬥結束的那一刻，他們之中很可能會倒下百人。
他們不是來自同一個勢力，這裡沒有誰是誰的部下，這裡每個人都是蒼羅大陸響噹噹的人物，他們不會被人趕着衝鋒陷陣，他們都指望別人衝在前面。
“你們不是很想要天印麼？”
“來啊，來殺死我，哈！”
“到底還打不打啊？不打就讓讓……”他揚起天缺劍，忽然向着前方高處的大殿望去。
涼月和周子川簡直要罵娘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這些外來高手竟然這麼慫。
他們不是很厲害嗎？不是名震一方，跺跺腳就山搖地動嗎？這幾天不都是高高在上，宛若世俗之中的神嗎？
現在竟然被林四一個人嚇得不敢出手，這未免太可笑了吧？
他們卻是忘了，人多自然有着好處，卻也有着壞處。
這些人確實忌憚林四，但還沒有到畏懼的地步。如果戰場和林四相遇，那他們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揮劍。
但很遺憾，這裡有很多人。而且，這些人並非本門本幫的，甚至算是自己的競爭對手。人多了，就容易想着自己不出力，同時還能撈到好處，畢竟這裡並非軍隊。
這個時候，每個人都會想着指望別人，讓別人先上。
不過說到底，也還是垣崖山之戰和明城之戰的威名太盛，此時他們面對林四時的謹慎程度，其實並不下於面對聖境高手。
如果林四隻是個尋常天境，哪怕是天境後期，戰鬥也早就爆發了。
這一戰最終還是會掀起，畢竟他們佔據着絕對的勝勢，不可能會就這樣收場。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契機，就會全面引爆。
只是，誰也不願充當那個契機。而林四，似乎根本就沒有主動對誰出手的意思。
這樣耗下去，這一戰要拖到什麼時候？
“唉，都散了吧……”廣場上空忽然傳來了一聲幽幽長嘆。
這聲音之中透着一股子蒼老意味，雖然聲音不大，卻彷彿在每個人耳畔低語。
當聽到這聲音時，不知多少人渾身一顫，一陣涼意自骨髓深處直透天靈蓋。離得並不遠的柳銳和俞秀山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對方，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眼內那一抹恍然和無奈。
是啊，難怪昨夜某些天境後期高手沒有出頭，因爲根本沒有那個必要。這天印，其實和自己等人根本就沒什麼關係。
聲音是從上空傳來的，那說話的人，自然也在上空。
能夠在不知不覺間來到這麼多天境高手的頭頂上方，而且直到出聲才被人得知存在，那對方的實力便已經不用去猜了。
聖境高手來了……
涼月和周子川仲勒山等人面現狂喜之色，雖然他們之前就已經得知了聖境可能會在這次降臨的消息，但不到最後一刻，他們也不敢確定。
而在看到高空那鬚髮皆白仙風道骨般的老者之後，他們這顆心終於徹底放下了。
這一戰，不會有懸念了，林四必死無疑！
白雲道三名天境後期高手以及五名天境初期中期長老齊齊對着那個方向躬身施禮：“見過師叔祖！”
“免禮。”老者淡淡出聲。
於是許多人的面色變得更加難看了，榮開和步飛揚不約而同的咬了咬牙。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爲了這次的第一天印，白雲道竟然將妙空道人給請出來了。
作爲無極殿的天境後期長老，他們其實也知道聖境不能輕易出手的秘密。
而與此同時，他們還知道，妙空已經活了三百年了，他的壽元其實不長了……
雖然聖境高手就算在臨死之前的那一天都能爆發出天災般的力量，但那不代表年齡就不會影響他們的狀態。
至少，越是年邁，就越發不能輕易動手，否則那隻會加速毀壞他的身體，讓他更快步向死亡的那天。
爲了這天印，妙空竟然親自出動了，這讓他們感到絕望的同時，又感到了極度的不可思議。
妙空是聖境，他殺死林四自然毫無懸念，但那同樣需要動手。林四不是普通的天境，他最後很可能需要動用聖境威能。
這簡單的一戰，或許會讓妙空的狀態變得更差。白雲道的人，是打算孤注一擲了嗎？付出妙空狀態受創，壽元接近油盡燈枯的代價，就爲了讓白雲道同時擁有兩枚天印？
是了，妙空本就壽元不長了，而天印卻能很快再多造一個聖境。他們這筆買賣不虧啊，只是那前提，卻是到時候他們能守住那兩枚天印。
聖境一出，他們這些人幾乎沒有了任何得到天印的希望。
他們甚至慶幸剛剛沒有打起來，否則只會白白浪費力氣和性命，被白雲道撿走最後的好處。
白雲道這些人還真是可惡啊，之前竟然一直不動聲色。恐怕是盼着自己等人和林四相互廝殺，殺個兩敗俱傷吧？
只不過，因爲這一戰遲遲沒能打起來，妙空纔不得不提前出現。
他也不敢直接對這麼多人下手，那會讓白雲道同時得罪許多勢力。但如果自己等人和他搶奪天印的話，就很難說了。
果然，當妙空飄落下來之後，原本圍着林四的人羣很快就齊齊向後退了數十丈。
這是他們對聖境高手的敬畏，他們不敢觸怒妙空。
“老朽的來意，林小友應該已經知道。”這聖境老者說話的對象只有一個，那就是林四，至於其他人，彷彿已經被他直接忽略掉了。
“你也是來搶我的天印的？”林四笑了笑，這次的陣仗還真是強得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啊。
“只要林小友交出天印，老朽可以保證留下林小友一命。”
“哦？你用什麼保證？”
“老朽可以立誓，一旦林小友交出天印，在場任何人再對林小友出手，便是與我白雲道爲敵。”
“爲什麼？”
林四確實很納悶，按理說聖境高手不至於對一個天境如此‘關照’，雖然他也是來搶自己東西的，但兩者的實力不在一個層次，他其實根本不需要這麼多廢話，還做什麼承諾的。
“老朽也不願看到林小友這樣的人中之傑英年早逝。”
林四忽然明白了過來，於是他只能搖頭失笑。
白雲道現在正在和碧瀾帝國聯手攻打赤樓王國，雖然碧瀾實力佔優，但戰局稱不上一面倒。
赤樓王國實力不下於當初的龍燕，而除此之外，他們不像龍燕那樣一開始就被偷襲擊潰了邊境重城，他們有着充足的準備。
而除此之外，神炎對碧瀾的牽制，也讓碧瀾不敢大舉壓上。畢竟，神炎和碧瀾是接壤的。
這老頭和碧瀾人，恐怕是希望自己去幫他們吸引神炎和赤樓的注意力，分散他們的兵力吧？那樣會讓碧瀾一方的戰事順利許多。
自己沒了實力，可自己依然能夠領兵打仗。
就像紀冰雲和宓元韻，他們幾乎稱不上有什麼個人實力，但他們依然能改變戰爭格局。
然後等到將來用不上自己了，或者月國成爲了碧瀾的阻礙時，再殺死自己？
他的算計還真是打得精啊，不過也未免把這一切想得太美好了。
林四可以肯定，如果真的如妙空所說的那般，自己交出天印，失去實力，然後回到大軍之中。那將來自己也很難活得長，原因很簡單，大軍能擋住高手衝陣，卻很難防住無孔不入的刺殺。
當天境後期高手，乃至聖境高手化身爲‘刺客’，重重軍營之中取大將首級這種事，並非辦不到。
許多戰場名將，其實都有類似的危險。他們能夠做到許多天境高手也做不到的戰績，他們能逆轉一場戰爭的局勢，但他們自身實力並不算強。
相對於戰場決勝，想要解決他們最好的辦法還是直接刺殺。殺死那些天才指揮，自然就瓦解了最大的威脅。
宓元韻能安然無恙，是因爲他身邊有神炎帝國的高手護衛。而羅侯和夏毅管乘等人，身邊同樣也都是時刻有着本國高手貼身跟隨。
紀冰雲能夠至今無事，除了有謝少英給她當護衛之外，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她現在沒有招惹到過於強大的敵人。
她的對手只是草原和乾藍人，這兩國高手目前想要突破謝少英的護衛，殺死紀冰雲是不太可能的。
畢竟刺殺講究的是隱蔽和一擊必殺，如果拖延片刻，那很快就會陷入大軍的圍攻之中。
自己之前也是如此，沒人敢來刺殺自己，因爲自己實力足夠，他們成功不了，反而會把自己陷進去。
可如果自己失去了實力呢？自己能指望誰給自己當護衛？自己幾乎將整個蒼羅大陸的各大勢力全都招惹了一遍，想殺自己的人多得是。
而月國目前根本就沒有天境高手，到時候擋得住天境後期高手的刺殺麼？
一旦自己失去這身實力，這條命就會變成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這個老頭，會料不到那些後果嗎？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林四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