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伏案書寫着什麼的青年，他眼內閃過了一抹暴戾殺機。
下一刻，方歌身下的高背座椅和麪前的寬大書桌同時碎裂，而這一切偏偏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整個房間之內忽然颳起了一陣風暴，讓人不禁生出了面對天威之時的渺小和無力之感，這和這房外的靜謐夜色完全格格不入。
方歌毫無抵抗之力的跌倒在地，碎裂的木片輕而易舉的扎入了他的身軀之內。
他的鮮血很快從後背雙手雙腿股間流淌了出來，劇痛傳遍了他的全身，而他卻連喊叫都做不到，更別提起身查看傷勢。
他就像是一條已經在烈日下曝曬了許久的魚，顯得奄奄一息，根本無法再動彈。
猛然間，他原本躺在地上的身軀不受控制的飛了起來，旋即詭異般的懸在了半空。
他終於看到了對自己出手的人，也看到了他身後的沈若楠，此時他眼內卻並沒有流露出什麼意外之色。
當他放出沈若楠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料到了會有這樣一天。
除非自己要永遠關着她，又或者殺死她，否則這個消息，自己那位父親遲早會知道。
沈若楠不可能會背叛迦王殿，一五一十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彙報上去，本就是她身爲迦王殿親傳弟子的天職。
更何況，就算讓沈若楠開不了口，這其中其實也還是有一些破綻。
自己和班摩認識得最早，班摩放過了自己，安密山這個地點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自己極力鼓動長老們去‘救沈若楠’，而長老們死後，自己得到了‘好處’……
這每一件，看起來似乎並不足爲奇，但全部連在一起，卻已經有了不少疑點。
即便沒有證據，也足以讓自己這位父親做出很多事情了。
只是，雖然早已料到這一刻，真正臨到自己身上，卻還真是讓人難以平靜接受啊。
身上傳來了數處火辣辣的疼痛，鮮血已經順着褲腿向着地上滴滴答答流淌着。聖境高手教訓兒子，還真是夠狠的，他頗爲自嘲的想道。
下一刻，他就失去了繼續呼吸的能力。
沒有人觸碰他，但懸在半空的他已經無法吸到任何氣息。與此同時，他的脖頸心口乃至全身任何一處都傳來了沉重的擠壓感。
他的臉迅速變得漲紅起來，全身任何一處都在劇痛和脹痛憋悶之間徘徊着。
面前那個人的面色沒有任何變化，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而他的視線卻已經開始漸漸模糊。
隨着時間的流逝，他覺得自己的意識已經快要被湮滅了，他要殺死自己嗎？
臉上傳來了一點點的冰涼，這就是死的先兆嗎？
他沒有反抗，也反抗不了。
別說是面對聖境，就算對面只是轉境元境，他也同樣會是類似的結局。
朦朧中，他彷彿聽到了沈若楠的喊叫聲。
隨後，他重重摔落到了地面上，如同一灘爛泥般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躺在地上的他才重新睜開了眼睛。
他轉動着眼珠，瞥向了那站在遠處的高大男子，無聲的咧了咧嘴，他露出了一個挑釁般的笑容。
望着那渾身上下任何一處都透着讓自己厭憎氣息的青年，迦王本不想再和他說任何一句廢話。
只可惜，聖境高手，畢竟也還是人，並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
他們也會高興，也會憤怒，只不過因爲那強大的實力，很多事情他們都能輕易解決，能夠真正觸動他們情緒的存在實在太少而已。
而眼前的方歌，以及他做的那些事情，恰恰全都能觸動他。
“你真是，很好很好啊，這一次，你徹底讓我意外了……”他的語氣之中，已經再聽不出任何父子情分。
沈若楠一臉憂色的望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渾身依舊流着血的方歌。到了這個地步，方歌已經不可能會得到迦王大人的原諒了。
雖然剛剛自己勸下了他，但那不代表迦王大人就真的會就此放過他。
也許方歌一個回答不好，就會再次觸動他的殺心。而即便不殺他，他的下半生也不會好過了。
這一次，他實在是做得太過了。
不爲迦王殿着想也就罷了，竟然配合着班摩坑殺了本門那麼多長老。這一點別說是迦王這個殿主，就算是自己也無法接受。
迦王殿創派數千年以來，門內不是沒出過叛徒，但還沒有哪個能做得像方歌這麼徹底的。他已經徹徹底底的撕開了迦王的逆鱗，現在他恐怕只是將這個兒子當成仇人。
然而下一刻，在聽到他的回答時，她仍然忍不住想要暴打他一頓。這個男人，就不能正經一點嗎？
“哈，過獎過獎！能讓您這麼一位聖境高手耐不住心中的火氣，我想我應該驕傲一下了。”方歌痛苦地扭動了一下躺着的身體，嘴上卻依舊努力保持着輕快的笑容。
“這就是你的目的？做出這種事，只是爲了引起我的注意？”迦王的目光徹底冷了下來。
“不不不，我可沒有那麼幼稚，我好歹，也快三十歲了啊，迦王大人……我已經，不會再朝着那些可笑的念頭而努力了。我要的……呵……”
他同樣，也沒有再稱呼他爲父親大人。
“迦王殿垮了，就是你想要看到的？你能得到什麼？快感？”迦王眼內閃過了一縷譏誚，這個兒子無論做什麼，在他眼中都是荒唐可笑的。
只是這次，他荒唐過頭了。
“我能得到很多啊……比如，迦王大人你現在殺死我以後，一定會後悔。”
“哦？你以爲到了這個地步，我還會顧念骨血情分？”
“我可不會那麼想，畢竟我已經有了一位天才弟弟嘛。不過，現在殺了我，迦王殿將來遲早會真正垮掉哦。”
“你這麼自信？看來你做了很多啊……”
“是啊是啊，趁着長老們去安密山參加那場盛會的機會，我好心好意將斬羽派的家底全部接收過來了。嘿嘿嘿，迦王大人你要感激我啊，沒有我，斬羽派可就散掉了。”
“你殺他們，只是爲了自己的權勢？”迦王終於發現，自己一直以來似乎都看錯了他。
他不光有着一張伶牙利嘴，他的心機，同樣也是極其的深沉，而最後，他的心狠手辣程度，更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是啊，在此之前，誰能想到他會將長老會的事務以及斬羽派的事務做得那麼得心應手？在那之前，他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個只會出醜丟臉的廢物而已。
誰能想到，他又哭又笑的幾句話，就將那麼多長老送上了死路？
當時在場那麼多大人物，愣是沒有一個人發覺其中的破綻，這樣的城府，足以讓人感到可怕。
這一刻，他再次對他起了濃重的殺心。
是啊，他確實展露出了令自己都無言的‘才能’，如果那也算才能的話。
只是，他的心機全都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而除此之外，他最擔心的還是剛出生不久的那個小兒子。自己不可能一天到晚盯着他們，那個小兒子，將來會不會也被他害死？
他現在一點都不覺得方歌會鬥不過那個小兒子了，哪怕那個兒子有自己撐腰，哪怕他將來會是天才修行者。
他甚至懷疑，如果繼續對此一無所知的話，將來自己這個聖境高手會不會也被他害死。
這樣的人，他怎麼能留着？
“沒錯，他們全都是我掌握斬羽派和迦王殿話語權的絆腳石，說實話，雲真這次沒來，着實讓我有點失望。可惜啊，班摩太急了，不然我一定會將那個老傢伙也騙過來，嘖嘖……”
方歌似乎一點都不怕觸怒迦王，雖然後者自始至終就處在暴怒邊緣，但這樣火上澆油，似乎並非什麼明智之舉。
“哦？你還嫌殺得不夠？”
“倒也不是不夠，只是有些我希望死去的人沒死，有些想要留下的人卻又沒能留住，真是可惜……”
“你是不是覺得迦王殿現在沒你不行？”
他已經處在了出手的邊緣，這一次他不會再有任何猶豫。
之所以繼續給他說話機會，只是擔心他還留下了其他陰謀。
然而對面的方歌對此卻彷彿一無所覺，他反倒洋洋自得道：“雖然肩負這樣的重任，讓我有點惶恐，但衆望所歸之下，我只能勉力接過這副擔子了，哈！”
“我可以殺掉你，讓其他人取代你。”
“你確實可以這麼做，但我保證，就算你親自出面，斬羽派也會散掉大半。”
“哦？爲什麼？”
“呵，斬羽派和太羽劍派境內許多中下層修士已經暗中向我效忠，我對他們做過一些承諾。一旦我被殺了，你猜，他們會怎麼想？”
“我會將他們全部拔起來，安插上迦王殿弟子。”
方歌啞然失笑：“所以啊，迦王大人你雖然在修煉上是個不世天才，但在某些事情上，你真是蠢得讓我不忍心揭穿。”
沈若楠一臉呆滯的看着這對父子，尤其是地上躺着的那個人。
她從未見過這樣怪異的父子，他們之間的關係，讓人根本無法形容。
迦王當然不蠢，任何一個能修到聖境的存在，都不會是蠢人。只是，就連沈若楠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他現在好像確實是跟不上那個瘋兒子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