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鳴之聲爲夜色下的荒原帶來了一層別樣的靜謐色彩,幾座並不算太大的營帳聳立在了這一望無垠的平原之上。
這裡距離聖海宮不到八千里,已經算是聖海宮的核心地帶了。目前迦王殿的主力大軍,其實還遠沒有滲透到這裡。
而中間那座營帳內,此時卻有三十餘名迦王殿弟子。不光如此,他們之中還有一名天境長老。
雲池現在低垂着頭一言不發,身上再無絲毫身爲天境初期高手的傲氣,原因很簡單,他的氣海被封了。
而除此之外,他的手腕和腳腕上還套着用來困住奴隸的枷鎖,甚至手背上還被烙上了奴印。
任何一名天境高手,恐怕都無法接受這樣的‘屈辱’,然而他卻只能一言不發的忍受着。如果他不想死,又不想受到更多皮肉之苦和折辱,那就該有身爲一名俘虜的自覺。
他身邊那三十餘名迦王殿弟子也是如此,他們都是在那連場的大戰之中被不幸抓住的,而他們和雲池都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他們在迦王殿的身份不低。
他們之中有真傳弟子之中排名第三的宏銳,有大長老雲真的弟子宏朗,有五長老雲書的大兒子宏寧……
聖海宮既然能抓住他們,那自然更能殺死他們。但對方卻沒有這樣做,原因很簡單,這些人活着,能起到的作用更大。
如果是大戰之初,聖海宮自然不會有這份閒心,專程派人抓着人質萬里迢迢趕回聖海宮。直接殺掉,當然要省事得多。
但現在,他們卻不得不這麼做,因爲這一戰,聖海宮很可能會輸掉。
迦王殿的實力本就略高聖海宮一籌,再加上靈雀山那一戰,兩位天境後期的死也沉重打擊了聖海宮,這讓他們在歷經一個多月的戰鬥後,還是一步步被打退到了後方。
聖海宮有盟友,但太羽劍派目前被奴隸反抗的戰爭拖得自顧不暇,太虛府和古皇門雖然沒有戰鬥,但卻被雙聖宮和風雨島給牽制住了。
他們能依賴的,只有他們自己。
利用迦王殿一些實力不算高,但身份卻很重要的人來談條件,迫使對方投鼠忌器,甚至直接撤兵,顯然算是其中一個還不錯的手段。
望着帳內那七位盤腿而坐的聖海宮弟子,以及居中那位天境中期長老淵鴻,雲池的心內一片絕望。
這樣的陣勢之下,就算是大長老雲真親自到來,也無法救下自己,因爲對方有人質在手。
而且,對方一點都沒有大意,他們直接就坐在了俘虜的身邊……
只能等將來迦王殿和聖海宮談好了條件,再放自己回去了。如果迦王殿放棄了自己等人,那迎接自己的,恐怕是死路一條。
想不到,自己堂堂一位天境高手,竟然會淪落到這種地步。望着手背上依舊隱隱作痛的奴印,他已經不知是第幾次生出了羞憤欲死,想要自絕當場的念頭。
他忽然想起了班摩,那個同樣當過奴隸的‘怪胎’。
他當然也聽過班摩的名頭,哪怕他既不屬於雲鑑,也不屬於雲機那一派,甚至也沒有參與靈雀山那一戰,但這個人實在太有名了。
但也僅止於聽過而已,他至今對這個人依舊不以爲然。
傳言很容易會被誇大,縱然他那不可思議的戰績已經傳遍了敵我雙方,但在雲池看來,那多半還是趁着敵人不備撿了空子。
尤其他也很清楚,班摩之所以加入迦王殿,目的恐怕是不純的。對這個人,迦王殿是不能掉以輕心的。
然而這一刻,他卻不可遏制的想到了這個人。
如果,他真有傳聞中那樣的神奇,那樣的神出鬼沒,那他能否救下現在的自己?
這個念頭在他心內盤旋了片刻,最終還是漸漸熄滅了。
不可能的,除非聖境高手,否則誰也無法在這種情況下既不傷人質,還殺死敵方一名天境中期,七名破境,以及外面近百位極境敵人。
即便是那個人,也不行,如果他真能辦到……
他並不知道,此時帳內許多弟子同樣也想起了那個名字。那個人的實力確實可能還比不上雲真雲機等天境後期長老,但他卻往往能創造不可思議的奇蹟。
而他們現在,無比的盼望奇蹟出現。
一如雲池所料,聖海宮這位天境中期長老淵鴻,此時一點都沒有鬆懈下來。
護送人質這種事情,原本哪裡用得着天境中期親自出馬?之所以會有這麼大的陣仗,完全就是因爲班摩的存在。
班摩救下過許多迦王殿弟子,他不確定這次對方會否也出面救下這些人。
說實話,雲池對班摩不以爲然,但身爲敵方的淵鴻,卻反而是如臨大敵。最瞭解一個人的人,往往是敵人。
班摩雖然從未出現在正面的戰鬥中,但他卻是聖海宮上下最想殺死的那個人。
他這次會出現嗎?應該不會吧?
如果他出現,那他會用怎樣的方法?他不斷猜測着,他覺得自己已經將所有能想到的可能都想過了。
自己之所以會在荒原上宿營,就是爲了避免班摩利用地形,據說此人最擅長叢林作戰。
自己已經嚴令弟子們這幾天輪流以修煉代替睡覺,他只要偷襲一個人,就會驚動所有人。而那時候,本方弟子們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投入對他的圍殺。
最後,自己現在就坐在俘虜身邊,這無疑是斷絕了他唯一的機會。
他沒有任何可乘之機,除非他不顧這些人質的生死。任何人也破不了這個局,沒錯,班摩也不行。
說實話,他現在甚至隱隱有些期盼班摩會出現了,那時候,自己會終結他的奇蹟。
如果能殺死班摩的話,恐怕下一刻,自己就會聞名整個玄羅大陸了吧?
他嘴角浮現起了一抹淡淡笑意,沒錯,那個人沒什麼好擔心的。他就算再強,也只是一個人。
他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只是短短片刻之後,他平靜的臉就變得近乎扭曲起來。
這一瞬間,他忽然聞到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鮮血氣味。這種味道,隔着重重帳篷的話,是不可能傳得那麼遠那麼鮮明的,但他畢竟是天境高手。
那個人,竟然真的來了嗎?這樣空曠的平原地形之下,有人質,無法盡情出手的情況,他竟然還敢來?
而且,自己還是低估了他的實力麼?到現在,竟然連一名弟子的呼喊之聲都沒有聽到!
他豁然起身,就想馬上衝出帳篷一探究竟,同時呼喚所有弟子圍殺那個人。
他的舉動,讓周圍另外七名破境弟子齊齊一愣,他們的感知能力終歸還是不如淵鴻,他們到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凌浩,你去讓所有師弟到帳前集合聽命!”他忽然改變了主意。
沒錯,如果現在自己大喊大叫,所有弟子慌慌張張衝出來,只會讓場面變得混亂無比,而那時候,班摩會有着許多利用的機會吧?
而且,所有人這樣貿貿然衝出去,只怕會中了班摩的調虎離山之計啊!他的目標,終歸還是這些人質,這裡是不能缺少高手的!
面對這樣一個狡詐的敵人,他不得不將一切都考慮周全。
他這簡單的一句話,讓所有人齊齊一愣,他們不明白他爲什麼要突然下這種命令。
“如果我猜得不錯,應該是班摩來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那位被他點名的聖海宮弟子肅然點了點頭。
“我們怎麼辦?”另一名聖海宮弟子連忙問道。
班摩這個名字,給了他極大的壓力,讓他第一次感到死亡離自己是那麼的近。
“你們六個留在裡面,無論外面發生什麼,都不要管!等我帶回班摩的頭顱……”
是啊,如果這些弟子聽到喊殺聲就衝出去,那很可能正是班摩最想看到的畫面。到時候,他說不定會用某種未知手段突然出現在這些人質身邊呢?
確實這種手段自己都想不出來,但班摩那個人本就不能以常理揣度。
“是!”
淵鴻皺了皺眉,忽然想起了另一個不太會出現的可能:“如果萬一……萬一我們沒能回來,而班摩又闖入這裡的話,你們立即殺死所有的人質,和他決一死戰!”
就算殺不死班摩,也不能讓他成功把這些人救回去。
他這仿若一去不回的幽幽語氣,讓面前幾名弟子面色變得無比駭然。
“怕什麼?一個名字而已,就把你們嚇成這樣,成何體統?你們要……”淵鴻怒目而斥。
然而,彷彿是在故意打斷他的話,下一刻,外面就傳來了喊殺聲。
“有刺客!”
“是班摩!”
“啊……”
慌亂的腳步聲,布片的撕裂聲,帳篷的垮塌聲以及兵器的碰撞聲在這一刻突然交織成了一片。
這原本晴朗寧靜的夜晚,彷彿忽然變成了一片風雨交織的海洋。
殺聲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彷彿就像是兩支大軍全面碰撞在了一起,那完全就不應該是一個人所能造成的聲勢。
傳說中的班摩,不是最擅長偷襲和暗殺嗎?據說他每次都只有在解決掉了對方的天境高手之後纔會真正現身。
在有些人心目中,班摩甚至已經變成了不擅正面交戰,只會暗中出手的形象。而現在,他竟然用這種狂猛霸烈的方式正面突襲?
難道,他轉性了?又或者,是有其他陰謀詭計?
一時間,淵鴻的面色變幻不停,腦海內更是閃過了無數的念頭。只是此時此刻,又哪裡還有更多的時間讓他思忖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