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大船緩緩離開了這座已經是大火紛飛的小島。
望着那越離越遠的大火,甲板上每個人的心情都異常複雜。他們最終成功制服了那個人,但過程卻並不算順利。
且不說之前被他暗中殺死的那麼多人,即便最後那場戰鬥有兩位破境大人聯手,他也還是堅持了足足半刻鐘才倒下。
在兩位大人無孔不入的神識攻擊下,那個人果然無法抵擋。然而即便如此,他也還是沒有真正在招式的比拼上落下風。
與其說他是被刀氣劍氣擊敗的,倒不如說他是被不斷的神識衝擊給擊暈的。
換作其他任何一個破境之下的修行者,被神識攻擊後,別說是繼續戰鬥,就算是神智都會變得恍惚。
恐怕只需兩三次衝擊,就會徹底倒下了,但此人卻硬扛着那麼多次神識攻擊一直堅持着戰鬥了足足半刻鐘。
這真是一個無比可怕的敵人,然而最不可思議的一點,就是他竟然真是一個絲毫靈力都沒有普通人。
這一點,在他昏迷後,兩位大人檢查了足足數遍。無論是利用測靈儀,還是直接感知,結果都是一模一樣。
普通人,怎麼可能強到這個地步?
今天的經歷,足以成爲了他們無法磨滅的記憶。
此時這艘最頂層的那間艙室內,之前的兩名破境高手正在進行着一場不爲人知的交談。
“你剛剛爲什麼要阻止我殺他?卑賤的東西,殺了那麼多高貴的修者,死一萬次也不足以償命!”
“他死了,我們能得到什麼?”
“留着他,我們還要想辦法對那幾個家族做交代,這次可是有不少人死在了他手中。而他活着,我們又能得到什麼?”
“別忘了,他只是個普通人。他那經脈雖然讓人看不透,但他卻可以順利進入鬥奴場。”
“你的意思是?”另一人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彷彿看到了一個寶藏。
“不錯,他這樣的戰鬥力,進入鬥奴場,會爲我們帶來多少靈石,你應該能想象到吧?”
“看來,要先封住外面那些傢伙的嘴了。”
“確實……”
他們並不知道,從之前他們的船隻靠近那個小島的一刻,到現在他們的交談爲止,他們這羣人的一舉一動,全都已經在另一個人的旁觀之下。
是的,那島上,當時可是還有另一個人的。
只是她的實力比這些人高出了太多,以至於非但連山,就連這兩名破境高手也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
此時就身處這船上,卻偏偏沒有一個人能看得到的尹漓,眼內已經浮現出了一抹了然之色。
連山展現出來的戰鬥力,並沒有讓她意外,因爲曾經的林四比這強了不知多少倍。
她真正在意的,是這些人的來歷。無論聖海宮還是什麼鬥奴場,全都是她聞所未聞的詞語。
而這些人那奇特的相處方式以及所做的事情,更是她以往沒有見到過的。
在她的印象中,普通人的身份雖然比不上修行者,但絕不至於低到宛若豬狗。
沒錯,這船上還有上千名普通人,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是成年男子。
他們此時全都身處這艘大船的最底層,那裡的空間並不大,並且污濁不堪,他們每個人除了個坐着的地方之外,便再無其它行走區域。
他們身上都鎖着鐵鏈,他們吃的東西惡劣無比,散發着陣陣異味,他們甚至連水都很難喝上幾口。
他們面帶死氣,狀態很差,絕大部分人很可能已經染病了,但他們卻並沒有任何反抗。
或許不是他們不想反抗,而是反抗不了。面對上面那些修行者,他們根本無力做什麼。更何況這裡是茫茫大海,他們又能逃到哪裡?
這是尹漓從未親眼見過的一種人,但她卻並非沒有聽過,在蒼羅大陸,其實也有極少部分地方存在着類似的勾當。
他們被稱爲奴隸,往往來自於戰爭敗亡一方的苦難民衆。
事實上,即便是戰爭中失敗那一方的民衆,往往也不會真的全部淪落到那種境地。征服一座城池,並不是把那座城池清空,把裡面所有的人都擄走當苦力。
戰勝國在經過初期的鎮壓後,有的會選擇同化,有的會選擇安撫。這樣才能真正讓那裡重新恢復生機,變得有利可圖,畢竟那時候那裡已經是他們的疆域,這些子民遲早會接受新的統治。
但很顯然,這船上的這些修行者並不是經歷了戰爭纔會抓到這麼多‘戰俘’。
如果他們是軍隊,那他們的人數也太少了點,而他們的目標也未免太弱了點。
這很可能,只是一羣專門以此爲‘營生’的修行者。
蒼羅大陸其實也有極少數做類似事情的人,比如當年滄城的那些幫會,就曾販賣過奴隸。不過那同樣也是地下的,他們絕不敢明目張膽。
蒼羅大陸的奴隸販賣,早在千年前就已經被明令禁止了,這還要得益於當年琴英一統的兩年。
那兩年的統一雖然極其短暫,但卻終歸對蒼羅大陸有着深遠無比的影響。其中一個顯著的變化,就是普通人的地位提高了許多。
奴隸這個詞,對於蒼羅大陸絕大部分人而言,是一個較爲陌生,同時又厭惡不已的詞。
對於這些陌生人的來歷,她漸漸有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
如果她所料不錯,這些人應該是來自玄羅大陸了。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清這些極度不可思議的事情。難道,玄羅大陸至今仍然處在修行者的統治之下?
這麼想來,似乎也不算奇怪。
修行者本就比普通人強大許多倍,雖然他們人數不多,但完全不是普通人所能對抗的。要稱呼他們爲另一種人類,其實都不爲過。
千年前的蒼羅大陸,就處在各大門派的統治之下。
只是因爲異大陸的入侵,讓門派勢力奄奄一息。再加上琴英統一之後那些前所未有,卻又影響深遠的舉措,之後的蒼羅大陸纔會出現一個個國家。
因爲他,修行者和普通人的距離被拉近了,雖然依舊存在着高低之分,但各個國家之中,修行者和普通人一同效力,一同協作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甚至,手無縛雞之力的丞相,比破境的禁衛統領和邊關大將權力要大得多。
而玄羅大陸,雖然也在那場大戰之中元氣大傷,但他們的修士力量本就遠強於蒼羅大陸,光是聖境高手就多出了好幾個。
更何況,他們之中可沒有琴英那樣明明是最強大的修行者,卻偏偏刻意提拔普通人的‘首領’。
他們的民衆,或許也根本沒有反抗的意識,因爲他們已經習慣了。
就像蒼羅大陸的民衆,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一樣。現在如果有誰想要在蒼羅大陸大舉推行什麼奴隸制度,只會招來無盡譴責與羣起攻之。
三天後,當她隨着這艘大船一同來到遼闊的大陸上後,她才發現,自己的猜測一點都沒錯,甚至可能還‘低估’了這裡的修行者。
離開茫茫大海,進入內陸腹地不過十里,一座方圓二十餘里的大城便出現在了他眼前。
數值不清的房屋星羅棋佈的點綴在一起,和蒼羅大陸的風格類似,這裡的建築同樣多半是木質。
但除此之外,不同之處顯然更多。
這座大城,沒有所謂的城牆。
這一點倒也不算太過稀奇,畢竟蒼羅大陸也有一些城池沒有城牆,比如學園之城。
不過,那終歸是極少數。
城牆是一座城池最堅固的防線,是抵禦外敵入侵的保障。除非這座城有把握不受軍隊攻擊,否則不設城牆的做法着實有點太過自大了。
而另外,這裡的房屋建築雖多,但店鋪卻極少。
除了一些在蒼羅大陸同樣能看到的酒樓客店之外,街邊剩下的就只有兵器、丹藥、陣法之類的店鋪。
除此之外,街邊許多房屋根本就只是住宅而已。
蒼羅大陸幾乎每個城池都會有的賣着小玩物小吃的攤子,這裡根本就沒有。
至於什麼醫館、雜貨店,她跟着擄走連山的那一行人走出兩三裡之遠後,竟然還是一家都沒看到。
彷彿,這裡的人根本就不需要看病,也不需要買日常用品。
而更蹊蹺的還在後面,她的感知能力何等之強?她發現,那些客店以及兵器丹藥店鋪內,掌櫃幾乎全是修行者。
他們的修爲參差不齊,有的只是初境,有的則已經是元境。
她看到有人在丹藥店買藥,用的不是金銀,而是靈石。這也就算了,畢竟能夠對修行起到幫助的丹藥往往極爲昂貴。
但她看到那算是頗爲冷清的客店內,竟然也是用靈石結賬。
雖然,只是下品靈石,而且比正常靈石小了十餘倍,但那終究還是靈石啊……
那麼小的一塊靈石,放在蒼羅大陸,恐怕也要上百金幣了。
這裡的客店,是在搶錢嗎?
還是說,他們這裡的靈石已經多到氾濫的地步了?
隨着不斷深入,她越來越發現哪怕以自己的心境,也很難適應這裡的一些東西——比如奴隸交易。
這裡的大街之上冷冷清清,她行走了四五里路,只看到了百餘人,而他們幾乎全是修行者。
當她跟隨着那船上的一行人來到城中心之後,才終於來到了人聲鼎沸之地。
足有三四里方圓的廣場上,有着上萬人在此聚集,他們有男有女,或跪或坐或站。
站着的,全是身着綾羅綢緞,腰掛長劍的修行者。而坐着或跪着的,全都是衣衫襤褸,手帶鐐銬的——普通人。
在這上萬人之中,她甚至沒有看到一個例外的。
除了那數百站着的修行者之外,剩下的所有普通人,似乎全都只有一個身份——奴隸。
饒是她向來很難爲外界的事物而動容,此時也忍不住在暗暗心驚。
她親眼看到一些人在討價還價,而貨物就是地上那些奴隸,至於用來購買的依舊還是靈石。
她看到,那兩名破境高手以及身後那數十人將船上帶回來的一千多名奴隸賣給了另外十幾名修行者。
而價格,只是五枚中品靈石,以及三百餘枚下品靈石。之所以會有中品靈石,僅僅是因爲這些奴隸身體強壯程度的不同,所以價格不同而已。
在這裡,普通人似乎只是貨物,是可以被公然買賣的。
這究竟,是怎樣一個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