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數個時辰,也許是一天,也許是更久,他終於感受到難以爲繼。
這下方,本就不是正常人所能生存的區域。他能在這裡存活如此之久的原因,除了天境級別的身體之外,還有着上次垣崖山底那顆魔覈對他的一些改變。
只是很可惜,那次改變並不如慕哲平在明城時那般徹底。畢竟後者當時已經是徹底拋棄了一切生的希望,將所有印力都灌注了進去。
而林四,卻還一直抱着回到月國,扭轉局面的念頭。
他在乎的人太多,肩負的任務和承載的希望也太多,現在他敢於搏命,卻已經不敢主動放棄任何生的希望。
他和尹漓都不知道,其實這次的追擊,如同當年臨嘉城被她捉住一般,再次讓他避開了某些漩渦,也變相救了他一命。
否則,他是不可能逃得過三大聖境的搜尋的。
而即便是現在,有了劍宗之主的庇護,他們也依舊沒有完全放棄找出他和慕哲平的打算。
天印有多麼神奇,現在三派都已經知道了。
慕哲平並沒有對他們撒謊,三派挑選出來的特定條件的人,順利成功的修煉了第三,第五,第六那三枚天印。
在三派那近乎海量的丹藥和靈石幫助下,那三人的修煉進境,完全就是一日千里。
這樣的誘惑,誰能不動心?他們當然,想再多得到其他的天印。
甚至有些天境長老都豔羨不已,生出了自廢修爲重修天印的念頭。
在他們看來,就算廢掉了修爲,也還是可以重新修煉回來的。而且,他們有着天境層次的感悟,修煉速度必定快過其他人。
而最後,天印修煉者,似乎比靈力修煉者多出了許多能力,這一點,從林慕二人身上就能看出來。
超快的修煉速度,撕裂防護罩,越級挑戰,無需結界便可硬抗天境後期,斬殺天境初期。
而慕哲平最後爆發出來的戰鬥力,更是讓他們眼紅不已,這完全就是任何一名普通天境所無法做到的。爲此‘浪費’幾年時間重修,他們一點都不介意,因爲仍然划算無比。
只可惜,天印太少了,根本輪不到他們。而想要得到其他天印,他們只能另想它法。
雖然林四和慕哲平都已經被蒙上了‘大陸三兇’這個難聽的名頭,但這兇名,卻也還是不足以讓所有人都熄滅掉貪婪之心。
至少三大聖境和某些天境高手不會,他們依舊抱着找出他們的打算。
在某些人看來,現在正是殺死林慕二人的絕佳時機。他們能創造那種不可思議的戰績,不可能一點代價都沒有,現在正是他們最虛弱的時候。
說實話,他們還真沒料錯。
現在林四如果選擇回去,那隻會是死路一條。劍宗之主能庇護他一時,卻庇護不了一世。
林四並不知道這一切,他此時異常的難受,海底深處的生存環境有多麼惡劣,他現在算是體會到了。
如果不馬上上去,他很可能很快就再也上不去了。
在這段時間之中,他的印力已經漸漸恢復到了五成,這給了他極大的信心。
他不確定尹漓現在在哪,是留在了那雪國海邊小城,還是一樣來到了大海上方,亦或也潛入了其中?
他也不確定自己這段時間,究竟被那下方暗流帶出了多遠,不過他希望是越遠越好!
他緩緩向上方浮了上去,速度並不算太快,也沒有運用印力。他生怕萬一她在上方,那就會驚動她了。
儘管這可能微乎其微,但紫瞳少女這段時間給了他太大太大的壓力,甚至已經快要成爲他的一片夢魘。
如果,他可以睡覺的話。
他沒有一直浮到海面,到了距離海面還有數十丈之處,他停了下來。
這裡的壓力對他而言,幾乎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
他本打算繼續在這裡修煉,但身邊卻忽然出現了一些異狀。
一些金銀鐵器緩緩從他上空飄蕩了下來,他皺眉向上探出了些許感應,隨後竟是看到了一些人影飄飄蕩蕩的向下沉去。
雖然幾乎沒有在海邊生活過,但林四原本就很嚮往大海,他知道這是有人淹死了,而且還不止一個。
人在海中淹死後,短時間內是會下沉的。最後屍身浮在海面,那已經是後事了。
這些人身上並沒有什麼傷口,應該,是海難吧?
他小心翼翼將感應之力延展了上去,一艘已經千瘡百孔的大船正在傾覆,而上空則是風雨交加,雷電齊鳴,一派末日景象。
這種事,固然是慘事,但對出海的人而言,卻也並不算太過稀奇。
常年在海上飄的人,往往就是把性命別在腰帶上討生活。
尤其千年海禁剛開,許多人迫不及待的向着更遠的地方進發,而那些地方有着什麼,他們並不清楚。
那裡的天氣規律,那裡有沒有漩渦暗礁,哪條線路纔是安全的,這一切都需要長時間許多次的摸索。
這些人算是‘先行者’,很可惜,他們沒能活着回去。
距離垣崖山那一戰已經有一段時日,魔覈對他的影響已經微乎其微。雖然他現在自身處境也不算多麼好,但心內還是爲他們的死而感到一陣悲哀。
海面上空原本是白天,但此時已經被陰雲變成了‘黑夜’,而那滔天的狂風大浪更是足以讓任何一個人生出渺小之感。
那艘船不過五丈長,此時在那風浪之中,猶如一葉浮萍般上下顛覆,顯得脆弱不堪。
船上已經沒有活人,而能掉落出來的東西,幾乎已經全部沉入了水中。
這裡離那雪國海邊小城有多遠,林四並不清楚,但想來,至少也該出海千里了吧?
這樣的天氣下,尹漓應該不會碰巧來這裡吧?更何況,她也要爲她座下的那頭離鸞着想。
想到那頭離鸞,林四就恨得牙癢癢。如果不是它的存在,尹漓在追擊的他的過程中,自身也會損耗巨大。
可惜,或許是吸取了當年曲山峽谷外那次戰鬥的教訓,現在她根本沒有給自己殺死那頭大鳥的機會。
他無聲無息的將神識向着海面上方延展了出去,上方的海面幾乎已經亂成了一片慘烈戰場,風浪怒雷滂沱大雨相互交擊,攪得天昏地暗,彷彿永遠都不會停下來。
他的神識猶如另一雙眼睛,不斷向着上方探去,上方並沒有尹漓和那離鸞的身影。
他稍稍鬆了口氣,隨後緩緩向着水面上方浮去。
他很快就來到了那艘被浪潮打得快要支離破碎的船旁邊。此時任何一個出海的人看到這種畫面,恐怕都會絕望,但他自然不會。
天境強者的力量,已經超出了人力所能達到的極限。
他伸出雙手,緊緊抓在了船舷的木條上,換作旁人此時恐怕會被那飛快搖晃的破船甩飛,但他非但沒有陷入那種危險境地,反而讓這艘船老實了下來。
狂風彷彿要將他和這艘破船一起捲上天空,高達十餘丈的巨浪更是如同馬上就要吞噬他。
然而他卻沒有受到一點影響,那風吹不動他,那浪無法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這艘重達千斤的破船,原本已經傾覆,此時卻被他直接硬生生扳正了。
隨後,他就那麼憑空拽着那艘船,向着遠處踏浪而去。
他選擇的方向,還是北方。
此時的他,依舊不敢回到岸邊,他只想離尹漓越遠越好。
這海面對他而言簡直就像是平地,那艘大船就像是被拖行的獵物,他就那麼拖着它向着北面海域急速奔行而去。
沿途他不知穿越了多少層巨浪,不知頂過了多少風雨,那艘破船在這個過程中,變得越來越殘破,不過他卻完全不在乎。
半個時辰後,他和那艘破船的身邊已經變得風平浪靜。
柔柔的陽光灑在金色的海面上,和煦的微風輕輕吹拂,讓人一陣心曠神怡,彷彿剛剛那一切都只是幻覺。
他身後的破船早已沒了船隻的模樣,只剩下了三丈大小。而他渾不在意,隨手掰掉了一些自認爲不需要的東西之後,便徑直跳了上去。
這艘船,現在在他眼中,就是一張大牀。他不打算操控這艘船往哪裡去,也沒那個興致了,他很累很困。
此時風往北吹,反正會一直飄向離那女人更遠的地方。以他的強悍程度,在這海里就算想死都難死掉,無論飄到哪裡,都無所謂。
他終於可以得嘗這十幾天來的夙願,在這裡美美睡上一覺了。
只是剛剛躺下,他就覺得頭腦一陣昏沉,這是他這十幾天來第一次真正放鬆下來。
不過緊接着,腹中便傳來陣陣響動,飢餓感又襲來了。
這十幾天來,他倒是沒有一直不吃不喝,沿途終歸還是能順手得到果腹之物的。只是他上一次吃東西,已經是三天之前了。
躺在甲板上的他無奈的抽了抽嘴角,隨後一陣神識波動傳入了下方的海里。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一條足有兩尺長的大魚便直接不受控制的飛到了他的手邊。
生火什麼的,他全都免掉了,直接就抓起了那已經被神識殺死的大魚,大口的撕咬起來,完全不管那味道有多麼難以入口。
他需要的是補充,是休息,除此之外,他都不在意。
那條魚他還未吃到一半,整個人便終於陷入了沉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