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擺脫了靖王的糾纏,腦中猜想着靖王這般做的原因,一面朝着清心殿走去,腳下猛地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倒,身後的淺音連忙上前一步,扶住雲裳的身子。
雲裳站穩之後,低下頭瞧了一眼,這裡是通往後宮的必經之路,宮人們已經將路上的雪掃了,只是,雲裳的腳下,有一片溼漉漉地……青苔……
雲裳一愣,彎下腰,這青苔並不是長在石頭上的,還帶着水汽。
“把燈籠拿過來一些……”雲裳皺了皺眉,眼中帶着幾分凝重。
琴依連忙提着燈籠走到了雲裳身旁,雲裳接過燈籠,往前面照了照,之間前面每隔一段路便散落着一些青苔。
雲裳加快了速度往前走了一段,過了一個岔路口,便沒有了青苔的蹤影。雲裳心中帶着一絲疑慮,回到清心殿,剛揭下大氅,就瞧見外面猛地摔進來一個內侍,神色有些慌張,也顧不得爬起來,慌慌張張地道,“公主,快去棲梧宮瞧瞧吧,錦妃娘娘摔了一跤,見了紅,恐怕要小產了。”
見紅?雲裳心一沉,轉身便出了清心殿的門。
“公主,公主,天冷,帶一件大氅……”琴依在身後急急忙忙地又拿起剛剛放下的大氅,也跟着跑了出去。
雲裳腳下走得飛快,嘴裡卻向着旁邊來報信的內侍問道,“錦妃娘娘是怎麼摔了的?”
那內侍小跑着追着雲裳的步伐,一面喘着粗氣,一面道,“從金鑾殿出來之後,皇上憐惜錦妃娘娘身懷有孕,便讓錦妃娘娘一起坐龍攆,走到御花園裡,前面擡着龍攆的內侍突然腳下一滑,摔了一跤,錦妃娘娘和皇上都從龍攆上摔了下來,幸好皇上緊緊抱着錦妃娘娘,不然那一摔可不得了,只是許是受了驚,錦妃娘娘還是見了紅……”
摔了一跤?雲裳皺了皺眉,猛地想起先前路上的青苔。
雲裳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棲梧宮,還未進宮門,便瞧見皇后遠遠地走了進來,雲裳也顧不得其他,轉身便搶在皇后前面踏進了棲梧宮。
“喲,這不是雲裳公主嗎?怎麼來棲梧宮了?雲裳公主是沒有瞧見皇后娘娘在你身後嗎?也不知道行禮,還搶在皇后娘娘前面踏進殿門,雲裳公主的規矩該好好的學一學了。”身後傳來繡心姑姑帶着幾分淡淡諷刺的聲音。
雲裳猛地轉過頭,眼中閃過一抹冷芒,“本公主再怎麼沒有規矩也還是一個公主,輪得到你這個做奴才的來教訓?”
說完便不管不顧地朝着偏殿跑去。
“放肆!”皇后皺了皺眉,厲聲道,只是雲裳卻連頭也沒有回。
元貞皇后咬了咬牙,恨恨地道,“反了,反了,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公主,竟然敢不將本宮放在眼裡!”
琴依匆匆趕來便聽見皇后怒斥的聲音,聽這話,應當是在說雲裳公主。琴依心中一冷,連忙給皇后行禮道,“請皇后娘娘恕罪,錦妃娘娘出了事,公主心急,並不是故意失禮於皇后娘娘的。”
“什麼?你說什麼?錦妃出事了?”皇后神色一怔,眼中閃過一抹喜色,連忙追問到。
琴依低着頭,沒有瞧見皇后的神色,只輕聲道,“是,方纔有公公來稟報,說錦妃娘娘出事了。錦妃娘娘與公主雖然並不親厚,只是卻也是公主的生母,所以公主難免有些緊張。”
皇后卻沒有心思聽她的解釋,轉過頭與繡心交換了一個眼神,便連忙朝着偏殿去了。
剛到偏殿,便瞧見鄭總管守在門口,雲裳也站在一旁,踮着腳往殿內望去,皇后心中又是一緊,這般瞧來,皇上定然也在了,想必這次應當不是什麼小事,若是能夠將錦妃肚子裡那個禍害給去了,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只是不知錦妃是在哪裡出的事,若是在棲梧宮中,自己恐怕難以洗脫嫌疑。
“鄭公公,本宮聽說錦妃出了事,來瞧一瞧……”皇后擡起頭,望向鄭總管。
鄭總管微微蹙了蹙眉,有些爲難地道,“皇后娘娘,不是奴才不讓你進去,只是皇上下了旨,不允許任何人進去,皇后娘娘,你瞧……”
皇后微微眯了眯眼,心中有些不痛快,卻也按捺不住心底滲出絲絲的喜悅,便瞧了雲裳一眼,轉過身對着繡心道,“去宮中搬兩個椅子來吧,本宮擔心錦妃,便在這兒等吧。”
繡心連忙應了聲,退了下去,不一會兒便搬來兩張椅子,一張安在了皇后身後,另一張卻給了雲裳。
雲裳微微一愣,轉過眼望了皇后一眼,便也微微平靜了一下心中的思緒,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心中卻慢慢開始推測了起來。
自自己出生之後,宮中便再無皇子皇女出生,懷孕的妃子寥寥無幾,好不容易懷上了,也沒有能夠足月生下來的。錦妃這一胎,實在是有些打眼。擡龍攆的宮人都是經過訓練的,若只是天黑下雪,也不至於摔倒……
雲裳站起身來,對着鄭總管道,“鄭公公,方纔擡龍攆的人在哪裡?”
鄭總管連忙道,“在棲梧宮外面的雪地裡跪着呢。”
雲裳點了點頭,轉身出了偏殿門,找到了那八個擡龍攆的內侍,隨意的指了一個道,“跟着本公主去瞧瞧方纔事發的地方吧。”
那內侍被凍得瑟瑟發抖,站了好幾次,才勉強站了起來,跟着雲裳走了過去。
雲裳神色有些冷,“你好好想想,是在哪兒摔的。”
那內侍點了點頭,帶着雲裳來到御花園一個拐角的地方,“稟公主,便是在這兒。奴才是擡的後面,只記得剛準備轉角,前面便突然低了下去。”
雲裳應了一聲,轉過頭對着琴依道,“燈籠。”
琴依連忙遞上一盞燈籠,雲裳拿起燈籠在地上找了一圈,便瞧見前面一塊石子上有一道長長的滑痕,想必便是這兒了,雲裳皺了皺眉,蹲下身子仔細查看,良久,才從那滑痕上捻起一根綠色的長絲。雲裳眯了眯眼,這兒先前應當是有青苔的,只是,應當是已經被人處理過了,不仔細看,根本不能發現那根綠色長絲。
雲裳站起身,走到先前自己險些摔倒的地方查看,果然不見了那隔一段距離便散落的青苔。
“公主,有人來過了?”琴依也覺着有些不對勁,心中頓時明白了過來,“是有人專程消滅了證據?”
雲裳勾了勾嘴角,“是啊,這一招真高,若不是我先前踩到了險些摔了一腳,即便我再來查看這兒,發現這根綠色長絲,也不會想到這是什麼。”
“可是如今什麼都沒了,豈不是線索也斷了?”琴依輕聲道,“究竟是誰想要害主子呢。”
雲裳冷冷一笑,“先回棲梧宮,瞧瞧母妃怎麼樣了……”
回到棲梧宮中,皇后已經不在了,雲裳挑了挑眉,以皇后對母妃的恨意,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鄭總管似乎明白雲裳所想,連忙道,“方纔皇上出來看見了皇后娘娘,讓她先回去了。”
“哦……”雲裳回過頭望向偏殿門口,便瞧見有一個宮女在殿門口探口探腦地,心中知曉,定然是皇后派來探聽消息的,也不點明,轉身擡腳進了偏殿。
內殿之中,太醫坐在彎着腰在桌子上寫着,似乎是在開方子。寧帝坐在牀邊,手中緊握着錦妃的手,雲裳叫了聲“父皇”,便走了過去。
錦妃臉色有些蒼白,眼中似乎還有些恍惚,聽到雲裳的聲音,便轉過了頭來擡頭望向雲裳,“裳兒來了,母妃沒事。”
一旁的鄭嬤嬤連忙給雲裳端了凳子來,“公主,娘娘沒事,只是受了驚嚇,孩子好好的,公主不用擔心。”
鄭嬤嬤的醫術雲裳是知曉的,既然她這般說了,想來應當不嚴重,心中的石頭才悄悄落了地,“沒事便好,剛纔內侍來報的時候,可把裳兒嚇壞了。”
寧帝眉頭仍舊沒有舒展,握了握錦妃的手道,“方纔聽鄭總管說,你去找擡龍攆的內侍去了,可問出了什麼?”
雲裳微微一愣,這話是在問她,可是……
雲裳心中卻有些猶豫,雖然他是自己的父皇,只是此事關係到母妃的安危,自己能否相信他呢?雲裳妄想錦妃,卻見錦妃柔柔地笑着,似是帶着幾分鼓勵。雲裳心中豁然開朗,是了,不管如何,父皇的心中也是愛着母妃的,況且,母妃的肚子裡如今還懷着他的孩子呢。
“先前兒臣從金鑾殿回清心殿的時候,也在御花園中險些摔了一跤,兒臣當時查看了,讓兒臣險些摔了的,是青苔……卻不是長在石頭上的青苔……兒臣專程查看了一下,從御花園到彎月亭中間,每隔一段路便有一些青苔。當時兒臣並未在意,方纔聽見內侍說,父皇和母妃的龍攆是在御花園中摔了一腳,兒臣心生疑慮,便帶了擡龍攆的內侍去查看事發的地方,兒臣瞧見了地上的滑痕,滑痕之上,有一根綠色的長絲。只是,先前兒臣看見的青苔,卻都不見了蹤跡……”雲裳輕聲道,聲音和緩卻帶着幾分疑惑。
寧帝雖然坐上皇位的經歷並不那麼坎坷,只是從小在宮中長大,看到的見到的卻也實在是不少,聽雲裳這麼一說,便知曉了其中關鍵,“是有人故意想要書錦摔倒的,書錦摔倒之後,便有人除掉了痕跡。”
雲裳點了點頭,“若是兒臣不曾摔那麼一次,也沒有留意到地上的青苔,恐怕不會有人知曉,那裡曾經有過青苔,這樣的話,隨便我們怎麼查,也很難查到任何的蛛絲馬跡。”
寧帝轉過頭望向自己這個從未認真瞭解過的女兒,良久才道,“此事,若是讓你來查,你會如何做?”
雲裳沉吟了片刻,放輕了聲音,“若是裳兒的話,裳兒會立馬放出消息,就說母妃小產了……”
這個除夕夜,似乎註定了不能平靜,子夜剛過,宮中便又喧鬧了起來,“錦妃娘娘小產了……”
錦妃娘娘在和皇上回宮的路上,擡龍攆的內侍摔了一跤,錦妃娘娘和皇上摔倒在地,錦妃娘娘便小產了。皇上和雲裳公主在棲梧宮中陪了錦妃娘娘一夜,第二日一早,皇上便雷厲風行地將擡龍攆的八名內侍全部關入了死牢。錦妃靜養,棲梧宮偏殿也被重重守衛圍了起來。
初一一早,因着皇后已經休養好了身子,明太妃一大早便通知了各宮嬪妃,今日請安,到棲梧宮。各宮嬪妃都知曉,這是明太妃準備還權給皇后了。
棲梧宮妃嬪來來往往,每人進殿的時候,都忍不住朝着守備森嚴的偏殿望去。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皇后點了點頭,“平身吧。”
衆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皇后的目光便落在了神思有些恍惚的雲裳身上,“裳兒昨兒個照顧錦妃照顧了一夜,若是累了,便去歇着吧。”
雲裳聞言,眼中頓時霧氣氤氳,一滴水珠便落了下來,“裳兒不辛苦,只是有些心疼母妃,母妃出了好多血……”
皇后聞言,目光在雲裳身上頓了頓,見她神色不似作僞,才幽幽嘆了口氣道,“唉,好不容易纔盼着這宮中有了喜事,結果卻出了這等意外……”
雲裳擡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咬了咬脣,恨恨地道,“纔不是意外,要不是因爲那青苔……”
說到此處,雲裳卻似乎驚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東西,連忙低下頭,神色有些慌張,“是啊,都是意外。”
衆嬪妃面面相覷,心中都暗自打起了鼓,方纔,雲裳公主說,不是意外?因爲……青苔?
元貞皇后神色微微頓了頓,微微覷了眼雲裳,見她似乎有些緊張,手一直在攪着衣袖,坐立不安的樣子。
良久,才聽見雲裳又輕聲道,“母后說的對,裳兒是昨兒個照顧了母妃一夜,有些累了,還請母后允許裳兒先回井邊……哦不,裳兒先回清心殿歇着。”
說着,也不等皇后迴應,便神色慌張地離開了。
皇后低下頭,目光望向自己手中的錦帕,嘴角勾起一抹端莊的笑意來,“今日也無事,宮中剛出了這茬子事情,皇上定然不悅,衆位近日還是儘量少到處走動吧,都散了吧。”
衆人連忙行了禮,魚貫而出。
轉眼間,棲梧宮正殿中,就只剩下了元貞皇后與幾個宮女,元貞皇后揮了揮手,讓那幾個宮女退了下去,才轉過身對着繡心道,“本宮總覺得,錦妃這件事情並不像想象中那般簡單,雖然本宮聽見那個賤人的孩子沒了之後,心情十分高興,卻也隱約嗅到了幾分陰謀的味道。”
繡心姑姑點了點頭道,“雲裳公主今日的表現太過異常了,異常則有妖,娘娘,咱們得小心了……”
皇后輕輕闔上眼,“本宮剛剛解了禁,便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情來了,昨日金鑾殿上,是針對了華鏡,今日之事,本宮覺得,恐怕是朝着本宮來的。”
繡心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娘娘,錦妃宮中的……”
皇后皺了皺眉,睜開眼,目光悠然望向偏殿的方向,“若是能夠撤了自然是好,可是如今偏殿被皇上守的,恐怕連一隻蚊子都飛不進去,本宮便是想撤恐怕也來不及了。”
繡心聞言,便沉默了下來。
皇后站起身來,“本宮去向皇上請命,今兒個是大年初一,按照慣例,本宮應該回丞相府一趟的。”
出了棲梧宮,皇后便帶着宮女朝着勤政殿而去,只是,走過御花園,卻瞧見一羣人正在湖邊查看着什麼。皇后眯了眯眼,讓繡心姑姑前去查看一番,繡心姑姑湊上前去看了看,又找人問了片刻,纔回到了皇后身旁,“娘娘,奴婢瞧着,他們似乎是在查湖邊和井邊,奴婢問了好幾個人,只是他們卻說只是奉命查看是否存在隱患,並未多言。”
“井邊?”元貞皇后猛地想起方纔在棲梧宮的時候,雲裳似乎提到了,她要回井邊,只是話剛出口,便又急忙改了口。
元貞皇后沉默了半晌,才又擡了腳,朝着勤政殿走去。
鄭總管守在勤政殿外,一見到皇后走來,便連忙迎了上前道,“皇后娘娘,今兒個皇上心情不太好,剛剛在殿裡發脾氣了,砸了好些東西,剛剛吩咐了,誰也不見呢……”
元貞皇后瞧了眼鄭總管帶着幾分歉意的臉,在門口站了會兒,只聽見裡面傳來幾聲瓷器碎裂的聲音,“既然如此,那本宮便先回去了,只是勞煩鄭總管,待會兒替本宮通報一聲,若是皇上願意見本宮了,便派人通知本宮一聲,本宮再來。”
鄭總管連忙應看,皇后擡眼望了眼勤政殿的門,轉身離開了。
鄭總管見皇后的身影漸漸遠了,才轉身推開了門進了內殿。
一整天,皇后也沒有收到寧帝召見的消息,繡心讓人去打探了好幾次,發現皇上似乎派了許多人,挨個查看了宮中的井和湖。
井和湖,皇后想了一整日,也沒有想出這兩個地方都有什麼聯繫。
只是大年初二一大早,便傳來了消息,御花園旁邊靠近湖的一個平日裡沒什麼人靠近的井中,淹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