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間的大門緊閉着,但是仍然有一陣陣陰風從門縫裡面吹出來。慘白色的電燈懸掛在我們頭頂上,一切都讓人覺得恐怖。
我飄在地上,沉吟不語。而方齡催促我說:“如意,你想什麼呢?這裡又是鬼,又是屍體的,咱們能不能換個地方說話?”
我笑了笑:“換個地方你還看得到我嗎?”
我嘆了口氣,對方齡說:“爲什麼你能想到白狐這麼做的原因,我卻沒有想到?”
方齡說:“因爲你們都不懂得從男人的角度考慮問題。如果你像我一樣身經百戰,做了愛情專家,很快就明白了。”
我皺着眉頭說:“就算明白了又有什麼用?要護着那個小嬰兒,讓他活着。比護着我可難多了。”
方齡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有些驚慌地說:“樹人不知道你和白狐吞了毒藥吧?”
我搖了搖頭:“放心吧,他不知道。”
方齡長舒了一口氣:“幸好他不知道,否則的話,我感覺他會拼命地來殺你,反正殺了你,和殺了白狐是一樣的。”
我笑着對方齡說:“你別出去亂說,就沒有人知道。”
方齡撇了撇嘴:“這種事我不會亂說的,咱們兩個認識這麼久了,你還不瞭解我嗎?”
我笑着點了點頭,然互對她說:“咱們走吧。”
在病房的時候,無名曾經讓我現身,這樣的話,方齡就可以看到了。但是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現身,所以我們只好來到太平間外。
可是在那裡說了一會話之後,方齡卻可以一直感受到我的存在了。也許,我已經無意中對她現身了吧。這是小鬼獨有的本領,我還要學很久才能弄清楚。
然而,我並不想弄清楚,因爲我不想做鬼。
從太平間出來,方齡就去張羅棺材了。真是難爲她了,一個從未走出校門的女生,居然要在半夜去買棺材。不過我們現在的人手實在是緊張,不得不這樣了。
我走到病房裡面,看到蔡婆婆仍然守在我的肉身旁邊。她氣息萎靡,像是生了一場大病,尚未康復一樣。
她見我進來了,對我輕聲說:“無名去看着那個小嬰兒了。”
我點了點頭:“他做得對。”
蔡婆婆也嗯了一聲,然後壓抑着咳嗽了一會。
我對蔡婆婆說:“是不是那硃砂,讓你的魂魄受到傷害了?”
蔡婆婆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又安慰我說:“你不用爲我擔心,我靜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我笑着說:“剛纔在太平間,陰風陣陣的,你去那裡應該會很舒服。”
蔡婆婆苦笑了一聲:“我現在還不能去。等你平安無事了,等白狐活着回來了,我才能放下擔子。不然的話,就算我偷偷地投胎轉世了,心裡面也是欠了債的。”
我笑了笑,想要問問她,把生辰八字寫在孕婦的肚子上,是不是因爲白狐沒有必勝之心。
可是這話到嘴邊上,我又咽下去了。因爲我已經知道答案了,不想再確認一遍來折磨自己。不問的話,至少還有一絲白狐必勝的希望留在心裡。
我伸出手,把肉身脖子上的美玉解了下來。
這塊玉里面封着白狐的一縷魂魄,天下間的妖鬼魂魄都不能接近它,唯有我可以把它握在手裡。我雖然做了鬼魂,但是它依然認識我。
我衝蔡婆婆笑着說:“這肉身沒有人在意了,咱們也去看看小嬰兒吧。”
蔡婆婆慘然笑了一下,然後摸了摸肉身的頭髮,輕聲說:“怎麼會沒有人在意呢?”
我們兩個人到了婦產科,看到大家正在圍着小嬰兒。開始的時候,我以爲他們在恭喜孕婦,但是聽了一會,我發現是無名正在和那對夫婦爭論。
無名說:“有厲鬼要害這個孩子,你們要信得過我,就放到道觀裡面,養上七七四十九天,讓我誦經持咒,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他不僅平安無事,將來也會大富大貴。”
無名的年紀畢竟太輕了,這對夫妻如果信他的話就有鬼了。
看得出來,這對夫妻的脾氣還算好,要不然的話,早就把他打出去了。
蔡婆婆笑了笑說:“看樣子,我得幫幫這小道士了。”
她的話剛剛說完,就現身了。
蔡婆婆的身子周邊涌動出一團黑氣來,而她自己就站在這黑氣當中。她左手握着一把紙錢,右手提着一隻燈籠,嘴裡面唸叨着:“你們和這孩子沒有緣分,抱在懷裡幹什麼?施捨給我吧,施捨給我吧。”
隨着鬼音響起,屋子裡面的電燈也忽明忽暗,像是一個垂死掙扎的人,正在努力地呼吸,但是隨時有可能斷氣一樣。
蔡婆婆一邊唸叨着,一邊向孕婦走過去,張開手,做出一副要搶孩子的模樣來。
這一下,那對夫婦看了個清楚,全都嚇了一跳,忙不迭的向後退,一邊抱着孩子逃,一邊大聲說:“小道長,你快救救我們啊。”
無名裝模作樣的捏出一張道符來,大喝一聲:“快退。”
蔡婆婆見好就收,也就收斂了形跡,退回來了。
無名把符咒收回去,重重的嘆了口氣,露出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來:“你看到沒有?剛纔的鬼只是一個開始罷了,後面不知道還有多少鬼想要這個孩子呢。”
孕婦看了看懷裡的嬰兒,幾乎要哭了:“爲什麼他們要害我的孩子?”
無名眼珠轉了轉,瞎話張口就來:“有的孩子,天生富貴,生出來的時候,身上都帶着貴氣。那些小鬼就喜歡把孩子搶去,把他身上的貴氣吸走。那樣的話,將來這些小鬼投胎轉世,也能落個好胎?”
孕婦小心翼翼的問:“你的意思是,我的孩子將來會生活的很好嗎?”
無名點了點頭,然後又加了一句:“前提是,他能活着長大。”
孕婦像是下定決心了一樣:“好,我跟着你去道觀。”
然後她又謹慎的問:“我能跟着去吧?”
無名笑了:“你當然得跟着去了,不然的話,讓我替這孩子換尿布?我可幹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