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四日，楊明志拉着老婆早早的起牀。他的酒已經醒了，新的一天不應繼續休息，何況今天不一樣。
天還沒亮，看看錶卻已經六點半了。這有些反常，坐起身子的他嗅到了瀰漫在空中的水汽。
不好，今日可能會下雨！
白俄羅斯的時間比中國東北晚了半天，現在只怕已經是那邊的傍晚了。清明就在這幾天，祭拜一下也是應該。
換好了衣服，楊明志將煤油燈點着，又將桌案上已經剪好的紙錢整理了一下。這又回頭看了一眼妻子，這姑娘也換上了那件紅色肚兜，她正面目肅穆的看着自己。
“哥！莫非我們現在就做麼？”
“是啊。給你爹孃燒紙吧，就在這屋子裡。”
聽他這麼說，楊桃很是詫異。即使她因爲是女孩從沒參與過，也知道這些活動不應該在室內進行的。於是便弱弱的問道：“哥，我們可以到外面，從沒有聽說過會人在屋子裡給先人燒紙，即便是搖祭，於是在家門口大路邊。”
這小妮子知道的也多，楊明志何嘗不知道這些，可是現在他真不能這麼做啊！
楊明志一臉遺憾的撓撓頭：“親愛的，這個時候咱們就不要添亂了。看看咱們的處境，這裡是蘇聯，到處都是羣毛子！這羣人根本就不信神佛，甚至對於信神佛的人滿臉鄙夷。咱們倆雙雙跪下對着東方遙拜，還燒紙。他們會覺得我們裝神弄鬼，若是被薩林奇金那個傢伙知道了，非得讓我寫一份材料說明咱們到底在幹啥。”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楊桃問道。
“對！現在你趕緊下牀，我們把這件事趕緊解決。大門緊閉沒有人知道，但是拖得太久也不對。”
楊桃點點頭，昨日說好的，即便自己已經是嫁出去的閨女了，因爲有丈夫的許可，給孃家人燒紙沒什麼不對，何況家裡也就自己活了。
但是她還是要再追問一句：“哥！我想我也得給咱爹媽燒紙，不管怎麼說你也是咱家的媳婦兒。”
這話真是搞笑，在這個時間上，楊明志赫然的發現自己根本就是個無父無母的人。自己根本就是憑空出現的，像是從石頭中蹦出來的孫猴子。她還跪下了，向着太陽升起的方向給公婆磕頭？！
楊明志長嘆一口氣：“算了吧。親愛的，你的公公婆婆還活着，只是不在這個世界上罷了。說實話我很想他們，可是我能怎麼辦，如果有能回去的辦法我肯定拉着你回去，帶你跟着我去過幸福日子。”
楊桃聽着簡直莫名其妙，以她的三觀完全理解不來這話的隱晦，只好尷尬的笑了笑，說道：“那就希望他們二老在那個世界過的好，我們在這兒燒紙，他們也就有錢花。”
話是說不清楚的，楊明志不想再磨嘰，每年例行的祭祀活動趕緊做完。
……
就這樣，拜也拜了，屋子裡有些烏煙瘴氣的，由原木鋪設的地板還有些潮溼，燒成灰燼的紙張被歸攏的一下，掃到壁爐旁。
女人總是多愁善感了，楊桃的臉頰還有這淚痕。回想起傷心事，她已經不會再哭的昏天黑地，向着東方，對着死去的爹孃她也說了很多話。
“爹孃，我在江對岸過的很好，我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柔弱的女孩了，我跟着丈夫打仗，雖然我們依舊弱小卻戰無不勝。現在整個世界都在打仗，那時候我太弱不能幫你們報仇，未來你們的仇我一定會報……”
她這是在賭咒發誓，說實話她當年加入抗聯是爲了生存，現在則是計劃向鬼子復仇。
也好也好，本來這個時代的中國人就缺乏民族主義，不少民衆的思想居然還是皇帝順民那一套。在亂世，活下來，這本身就是一種本事。但活也分怎麼活，像是豬狗一樣成爲侵略者豢養的家畜屈辱這活着，苟且偷生太噁心了。要麼就擰成一團和侵略者幹，以民族主義將懦弱的人組織起來變成一羣狼！
當然，在蘇聯，蘇共對待民族主義的態度可謂模棱兩可。彷彿戰爭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個，就像是日本和德國鼓吹的，他們的民族纔是最偉大的謬論，因而將苦難強加於其他民族之上，以殘暴手段進行徹底的絕滅。
但是現在，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楊明志也不得不承認，民族主義有一個好，那就是在危急時刻能將整個民族動員起來。現在的諾夫戈梅利，還有誰在認爲自己是響應了蘇維埃的號召？！不！就連斯大林的號召都改了，從原來的保衛蘇維埃，變成了保衛俄羅斯母親！
楊明志從不認爲這個姓鋼鐵的傢伙是列寧的得意門生，加入沙俄沒有崩潰，斯大林現在或許會做個牧師，亦或者因爲搶劫活動被槍斃。
人的命運總會給自己開玩笑，斯大林成了蘇共的領袖，更是蘇聯的領袖，集一切大權於一手，和希特勒如出一轍。他現在重新祭出民族主義旗幟，真可謂太接地氣，就想着諾夫戈梅利的居民，誰家沒有親人沒有被德軍、僞軍殺害的？人民自發的站起來反抗，根本就不是保衛蘇維埃，而是保衛自己和親人、同胞的生命。
不管在戰前各種族羣的分歧有多大，敵人只簡單的將所有人簡單的歸類爲“蘇聯人”，針對蘇聯人的手段也異常簡單：奴役或者殺。
已經有太多的人死於這次戰場，死神不會選擇性對待毛子和中國人。摸着胳膊上的傷疤，楊明志時刻提醒自己，自己的生命非常寶貴！
但是身處戰地，沒有人能逃避戰爭，如果不想死，那就戰鬥！
楊明志坐在牀邊，扶着妻子的肩膀，兩人貼着腦袋又溫馨了一會兒。
“好了，紙也燒完了，你爹孃，我岳父岳母泉下有知，肯定會保佑咱們。我現在再向你保證，即便現在沒有什麼徵兆蘇聯一定會援助我們，但是我可以斷言，有一天咱們會率領着自己的大軍打過去，配合中國的軍隊全滅小鬼子。”
楊桃還在恍惚中，聽到這嗯了一下。
“怎麼？你不相信？現在戰局對於我們相當不錯，今年是西元1942年，整個世界的反法西斯戰場肯定會發生巨大轉着，之後勝利的天平就轉向我們了。”
楊桃緩緩擡起起頭，眼神迷離的看着丈夫。“哥！你說，若是沒有戰爭多好啊，那些被俘的德國人，尤其是那些女護士。沒有誰天生是魔鬼，可是……”
“可是戰爭已經爆發，戰爭把善良的人變成壞人。他們想殺死我們，不管他們是出於怎樣的理由，我們都必須武裝自衛。我們如何結束戰爭，我想，唯獨是把德國人把日本人打服，戰爭纔會真的結束。所以……”
楊明志說着便下了地，“所以，我還得去師部繼續待着，亦或者還得趕到兵工廠。說真的，諾夫戈梅利現在的和平不是敵人施捨的！是你哥我領着人把德國人打怕了，他們不敢進攻了！所以我還得繼續研究新武器，只有懷抱兇器，敵人才不敢打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