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陰路上,一位背生羽翼的半人馬英靈拉着滿載貨物的四輛馬車,平穩地向前。
馬車自然是盧庫人留下的。
他們雖然把輜重裝在聖光匣裡,但人還是得坐車。
可惜馬匹被聖光之廷無差別照死了,但好在捉羊還有牛馬的代替物。
比如這位七級英靈。
單純的榮耀大劍召喚出的是光鑄戰馬。
單純的傳承大劍召喚出的是英靈。
而兩者結合起來,召喚出的就是英靈半人馬。
作爲一個強大的元素生物,它同時扮演着護衛、探照燈、火車頭,以及信標四重身份,可謂能者多勞。
能這麼物盡其用,毫無疑問又是玩家的智慧。
只不過和遊戲裡不同,幹類似的活兒會讓已綁定的魔法武器“器靈不悅”,也就是降好感,所以少有人這麼做。
但捉羊就無所謂了,因爲骷髏沒法靈魂綁定,所以等於他每次召喚的都是新傢伙,好感度重置。
不用白不用!
除了滿載貨物,每輛馬車的頂棚上還坐着換班的特工。
梅爾文坐在最前面,還在思考虛空囊和靈魂學的關係。
雖然捉羊沒有明說,但她隱約捕捉到了連接二者的橋樑。
即“規則”的相似性。
活人死後的靈魂前往暗影界,這是一種規則。
虛空囊的結構被破壞後,其內容物被擠回現實世界,這也是一種規則。
他們將貨物塞入虛空囊,靠的是蠻力,而後的維持更像是將彈簧保持在壓縮狀態。
想到這裡,她的思路就通暢了。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好奇麥卡拉的靈魂學究竟到了什麼層次……
但是不能問,她要剋制。
她剋制了整整一路。
直到他們抵達霧谷,在尼布拉城坐上飛艇重返新翠葉鎮,她都沒說出口。
等回到了臨時基地,見到了威廉和雷德,她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想要查閱麥卡拉的‘系統商店’,需要什麼條件?”
嘖,nice!
多多在心裡發出了一聲讚歎。
這下她是徹底跑不了了。
不過她還是嚴肅道:“它的條件非常簡單,但也可以說是最爲嚴苛的。你只需要一枚麥卡拉的‘激活碼’就能訪問幾乎所有的圖書館資料,而且不受約束地公開傳播它們,只要你能承擔相應的後果——並非來自麥卡拉的懲罰,而是其他陣營。但是,這也意味着你成爲了一個‘麥卡拉人’。”
梅爾文果然臉色凝重起來:“這種要求和那些信仰神明的族羣有什麼區別?”
“不不不,信徒被嚴格要求了哪些事‘必須要做’和‘不能做’,但一個麥卡拉人,只要能承擔相應的後果,他做什麼都可以。”
“即使是背叛?”梅爾文反問。
多多好笑道:“背叛的前提是被要求‘忠誠’,可‘忠誠’不是成爲‘麥卡拉人’必須具備的品質。”
梅爾文有些懵:“我是說與麥卡拉站在對立面。”
“因爲什麼原因呢?”多多反問:“‘站在對立面’的前提是你不認同麥卡拉的‘立場’,所以,這裡的‘立場’是什麼?”
梅爾文無法第一時間給出回答。
她只是在慣性思維下這麼問,這麼假設。
因爲維利塔斯人總是這樣,從“預設立場”開始刁難那些信徒。
多多:“你如果非要強調‘背叛’,或者說擔心這是某種約束,那麼我不妨說得直白一些——從你抵達這裡開始,你就已經成爲了麥卡拉人,因爲四國的訴求是封鎖這裡,而你幫它打破了封鎖。
“伱會很快意識到,自己的清醒與外面任何一處都格格不入,因爲無論是諸神的國度,還是批判諸神的國度,他們都堅定地認爲自己是對的,而在麥卡拉,沒有人去界定這種‘對’和‘錯’,比起這個,他們更在意你吃飯的時候有沒有排隊。
“所謂‘激活碼’只是一個更加標誌性的身份銘牌,它不要求你忠於麥卡拉,只要求你忠於自己被淨化過的心靈,言行一致,實事求是,僅此而已。”
如果是在維利塔斯聽到這些話,梅爾文會認爲對方是個口若懸河的政客,或是是某位議員,並對這些話嗤之以鼻。
但現在,經歷了這麼多事,她反而十分信服。
於是,她點點頭:“那麼,我需要一個激活碼。”
她剛說完,威廉就撓了撓頭,伸出了手。
掌心託着一個具現化的銀白色光球。
“威廉,你……”
“抱歉,母親,在你離開的這些天裡,我早就是個麥卡拉人了。”
威廉不好意思道。
梅爾文瞪了兒子一眼,嗔怪他沒和自己商量,但還是接受了這份禮物。
法師們在傀儡和元素魔偶身上廣泛應用了附靈術,這是一種加持簡單智慧的法術,因此她對my卡拉的引導並不陌生,反而感到十分熟悉,親切的就像回了家一樣。
事實上這的確是“同源”的。
在遊戲裡,維利塔斯的玩家引導是最完善的,官方解釋爲“附靈術的奇蹟”。
於是這個世界的玩家們建言獻策,讓海涅一次次改進my卡拉的引導功能,讓它更像他們在維利塔斯見過的引導。
這不就殊途同歸了嘛!
掌握了my卡拉的梅爾文第一時間直奔系統商店,然後就看到了“靈魂採集器”的標價:
100貢獻點。
她還順便看到了激活碼的售價,不禁疑惑道:
“威廉,你哪來的貢獻點?”
“是這樣的母親,這些天我加入了一個叫‘銀燭會’的人文歷史詞條編纂小組,他們竟然在研究四千年前的歷史!我把自己從地宮中得到的那些資料整理好交了上去,完成了一部分工作,就收穫了120貢獻點。”
梅爾文頓時大驚失色:“公開研究四千年前的歷史?這……”
她可沒忘記地宮下面藏着什麼。
“消除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直面它。”多多正色道:“如果我們因爲懼怕就不去驅散這一片迷霧,那和維利塔斯人有什麼區別?與其讓所有人都畏懼一個未知的瘋王狄克塔圖拉,不如揭開籠罩在他身上的迷霧,消減他的神性和光環,把他變成一個活生生的人,讓所有人都清楚,他已經被歷史拋棄了,這樣不好嗎?”
“是啊母親。”威廉也幫腔道:“銀燭會的會長也是這麼說的,對了,他還在招募靈魂學方面的研究員,組建什麼‘秘法監管委員會’,用來爲靈魂學知識制定考覈,劃分等級,你如果缺貢獻點,可以加入這個小組。”
看着威廉臉上罕見地冒出少年人的朝氣,梅爾文忍不住笑了。
她好久沒有笑得這麼釋然了。
“我會考慮的。”她點頭道。
…
同一時間,聖光之廷。
阿爾比忒彷彿做了一個漫長的美夢。
在夢裡他回到了小的時候,看到了早已忘卻的兒時玩伴。
他們雖然模糊,但身上有種親切的氛圍,時不時發出的歡聲笑語輕快的就像門前懸掛的風鈴叮鈴響動,讓人靈魂輕盈。
最後他站在路口,對着那些模糊的友人揮手,看着他們一個個離自己遠去,最後白茫茫的世界只剩他一個,以及一道從頭頂落下的金色陽光。
他緩緩醒來了。
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提不起力氣,整個像是散架了一樣。
但腦子卻格外清醒。
“你醒了?”
一個有些熟悉,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他轉過頭去,直到被對方高大的身影遮擋了視線,這才後知後覺——
自己的感知就好像消失了。
他變回了一個沒有任何超凡之力的普通人。
然後,他擡頭看向那張臉……
咦,這個黑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