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比我想象中的要乾淨,以及……神秘。”
抵達新翠葉鎮後,威廉·卡明斯如此評價道。
他此時本該在烏魯恩城陪自己在夢碎後遺症中艱難度日的母親,但梅爾文女士比他和多多想象的要更加堅強。
在從兒子那裡得知了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世界真相”後,她雖然信了九成,但仍有一成懷疑讓她覺得自己被捲入了一樁驚天的陰謀中。
某種程度上,這也算是“夢碎後遺症”了。
她比起以往更加多疑。
有時甚至分不清現實與夢境,說什麼都要來看一眼麥卡拉是否真像他們說的那樣“被完好地保存了下來”。
於是,多多隻好將兩人一併帶到了新翠葉鎮。
爲此她還專門繞了一段路——飛艇從死爪山一直往東北方向飛,差不多接近如今命名爲“復甦之地”的枯萎之痕遺址後才掉頭飛向翠葉庭。
途中,她聯網更新了自己的my卡拉,然後將消息同步給了海涅,方便他做好準備。
但很顯然,麥卡拉方面沒什麼好準備的。
都到這個份兒上了,就大大方方讓他們看唄。
不然地宮那齣戲不是白演了?
至於那些普通工人和技師,乾脆留下來得了,反正這地方又沒通魔網,不擔心他們會泄露消息。
就和當初駐紮在這裡的納加一樣,這批工人也是幹滿一年纔回去,等到了那個時候情況必然產生了變化,所以海涅是真的不擔心。
如今這些整齊的建築和遍地充滿生命力的植物就真實且鮮活地呈現在眼前,與外界那些死寂、荒涼、佈滿裂隙的無人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算梅爾文·卡明斯再怎麼不想承認也沒有辦法。
“那是什麼?”
她忽然指向一個矗立在十字路口的裝置,周圍是一圈色彩鮮豔的花盆。
它看起來就像一根圖騰,但比常規的圖騰柱更高、更粗,上面的花紋也更加繁複。
而且在它的下半段,似乎有四個模樣古怪的樹枝結構簇擁着,梅爾文隱隱覺得那是樹人,但又不確定。
沒等威廉回答,答案就自己冒了出來。
廣告牌頭頂猛的彈出四面虛幻的符文屏幕,字符同步在四個屏幕上流淌:
【由苜蓿園生命研究院冠名的準點報時器爲您報時,現在是中午十二點整。】
【今日要聞:來自維利塔斯的‘巴斯克商隊’現已抵達新翠葉鎮,友情提醒,他們沒有my卡拉,也沒有貢獻點,更不懂什麼是系統,請對他們耐心點,更不要歧視金屬貨幣交易。】
【另外,遠道而來的客人,如果你在看着這行字,那麼祝你身體健康,心情愉快。】
…
看完上面的信息,梅爾文不禁挑眉。
她的心情可談不上多麼愉快。
my卡拉、貢獻點、系統……
雖然不能完全看懂,但她隱隱意識到這是某種與魔網類似的東西。
“他們用這些東西代替了魔網?”她看向多多。
“麥卡拉本身就沒有魔網,沒有取代的說法。”多多搖頭道:“這是在阻止了永恆黎明的毀滅行徑後,當地人自發找到的‘寶藏’,他們稱之爲塞翁的遺產。我的主人認爲,這或許就是區別於原本命運的全新分支,是未來的希望,所以在儘可能地保護它。”
“是的,我也覺得它比魔網更有未來,可一旦真理院或獅王的人看到了它,肯定會憤怒地咆哮——‘他們竟敢放棄魔網!’”
威廉眼中閃動着興奮,麥卡拉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充滿了新鮮感。
事實上他都未能發現自己靈魂上的變化。
經過一年的成長,元靈不再像當初那樣情緒充沛,充滿攻擊性,而是變得受控。
經過地宮的蠱惑之後,威廉已經對維利塔斯的諸多行徑產生了厭惡之情,而這種厭惡與麥卡拉的元靈有着相似的感情傾向。
所以他在靠近麥卡拉的過程中,靈魂中的污染逐漸被淨化了。
越是遠離魔網,他就越會感到舒適。
聽他這麼說,梅爾文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很難……最終這一切還是要靠武力來說話,倘若虛空災難能持續十年,甚至二十年,那麼麥卡拉或許真的有機會,但現在……你們不知道麥卡拉對維利塔斯人的特殊意義。”
“靈魂根源,對嗎?”多多忽然開口道。
梅爾文瞳孔驟縮,像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詞。
“你……”
“我在之前從未提起這個詞,是擔心受到魔網的監視。”
多多不在意地聳聳肩,隨便編了個理由。
魔網纔不會監視沒上傳的信息呢,那羣負責傳遞信息的元靈一個個被累得半死不活,怎麼可能發揮主觀能動性,去完成指令以外的活。
但梅爾文不知道。
“現在不一樣了,在這裡,我們可以暢所欲言。”多多笑道:“我們知道的未必比你少。”
梅爾文盯着她:“關於根源,你知道多少?爲什麼到現在都沒有告訴威廉?”
“別緊張,梅爾文女士。”
多多看了眼不知所措的威廉,在淺眠模式下調出索雷斯新編的《靈魂學安全手冊》,從目錄裡找到自己想要的內容,清了清嗓子,開始裝模作樣:
“靈魂學的絕妙之處在於,正確的認知會在不知不覺中下意識地完成對應法術,因此不存在僞裝,也不存在欺騙,人會在自我欺騙成功之前便意識到這是‘自我欺騙’,但這也是它可怕的地方。
“一旦認知錯誤,或是出現了某種偏差,那麼靈魂就會在渾然不覺的情況下向着某種極端前進……好在我們的認知是連貫的,不可能飛躍式地進步——如果出現了,那你就該立即停止思考,檢查自己的靈魂。
“所以,在認知達到某一階段之前,不該接觸超前的學識與概念……您應該理解這一點吧?”
作爲維利塔斯首屈一指的靈魂學專家,梅爾文自然清楚多多這段話的分量。
這是一個高屋建瓴的結論,起碼在維利塔斯,沒有人敢這樣輕鬆地,以朗誦詩歌的口吻將靈魂學的兩面性講得如此透徹。
畢竟靈魂學這東西,除了暗影聖殿出過幾本教材之外,領域內的研究基本都處於停滯狀態。
因爲一旦超出暗影聖殿劃定的範圍,就成了亡靈法術。
而沾染亡靈法術的人就是亡靈法師。
這是共識。
所以走太遠會肉體和社會性雙重死亡,走不遠又只能在舒適圈內懶驢拉磨。
並非誰都像瘋王這樣瘋夠了才安全上岸,所以區區幾行“理論”背後是他豐富的實踐經驗。
梅爾文當然會感到震驚。
這符合她的親身體驗,而且這段話還提到了那些自取滅亡的人。
她的臉色稍微凝重起來。
“你從哪裡看到的這些?這不像是伱能說出來的‘結論’。”
“您真是慧眼識人。”多多讚歎道:“實不相瞞,這也是塞翁的遺產——當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想要得到它需要一些小小的代價,這與您剛纔看到的‘貢獻點’有關,如果想知道更多,或許在生意結束後,您可以和當地的麥卡拉人聊聊,不過現在我們有正事要忙,這裡的負責人到了。”
順着她的目光,梅爾文望了過去。
她看到了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的高挑尼斯人正從馬車中出來,向着這邊投來注視。
與此同時,翠葉庭方向,一隻巨鷹從天而降,一個頭發灰白的女性精靈乾淨利落地從鷹背上跳下,也朝這裡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