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會議結束。
內容本來就很精簡——大難臨頭了，想活命就交錢。
如果在平時，這些人多半會考慮直接收拾細軟跑路，主打一個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但現在時代變了，外面都是奇獸和裂隙，根本逃不了一點。
達瑞爾倚仗的也不只有兩個六級打手，還有這艱難的生存環境。
這麼簡單的結論之所以還講了半個小時，完全是因爲貴族們都無法接受所謂“維利塔斯人三年前就佈置好了這一切”的理由。
他們寧願相信這是尼斯人的陰謀。
畢竟他們和盧庫人走得近，而暗影又與聖光勢不兩立。
如果是尼斯人的報復，那這就合理多了。
而且靈魂熔爐怎麼聽怎麼像是亡靈法師的勾當，誰不知道亡靈法師是從暗影聖殿出來的？
再不濟也應該是水銀王室爲了拉攏他們想出來的騙局吧！
怎麼就這麼巧，前腳三王女剛拜訪，後腳就出問題了？
尼布拉城本來能夠繼續保持中立，卻被逼到不得不站隊的地步，這不正是王室想要的局面？
至於維利塔斯人，簡直是天方夜譚。
除了三年前那個梅爾文·卡明斯拜訪過城主以外，雙方几乎毫無聯繫——除了魔網。
再說了，雙方無冤無仇，還隔着這麼遠，維利塔斯人爲什麼要這樣做，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嗎？
達瑞爾也清楚這很難被接受。
在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即使是贊羅高原，當人們提及維利塔斯時，第一反應便是“掌握了最先進魔導科技與最文明理念的國度”。
就如“真理院”的名字一樣，他們即是真理的代言人。
縱使帶着基於種族和歷史的矛盾，這一點也成爲了展開一切討論的基礎，是常識，是雙方的共有認知。
這便是在魔網鋪遍全境後的大幾百年裡一點點積攢起來的濾鏡。
在多數人心裡，如果世界陷入災難，那麼能力挽狂瀾的無疑是自己的信仰——這是來自超凡能量的思維慣性。
可如果忽略這種慣性，正經提問誰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第二答案”十有八九是維利塔斯人。
如此一來，荒野之家的表現更像是陰謀敗露後的栽贓嫁禍。
於是不少人打算跟他們去看看城主府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
但這其中不包括艾布拉姆和他的盟友們。
他們直接掉頭離去，火速趕回了平時開派對的晝行鳥俱樂部。
作爲馬車伕的拉萬本想着找個藉口跟過去，但在攙扶艾布拉姆下車的時候，對方忽然湊近他小聲道：
“你跟我來一下。”
拉萬一愣，下意識露出抗拒的情緒。
艾布拉姆瞪了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種事，和麥卡拉有關。”
“好。”
拉萬連忙跟了上去。
進了屋之後，這羣在外面衣冠楚楚的精靈紳士便急不可耐地脫了外套，一個兩個摟抱在一起。
他們似乎是被這場會議的內容嚇壞了，亟需一些安慰。
但隨着艾布拉姆帶拉萬進來，重重咳了兩聲，這些人才相繼收斂。
但也只是相對收斂。
看着一個個畫着眼影的男人小鳥依人般靠在同伴身上，拉萬就恨不得趕緊回去洗眼睛。
就連那名據說有痔瘡的紅柳男爵懷裡也摟着一個……
哦，難怪他有痔瘡也沒事。
“拉萬。”
艾布拉姆拍了拍他的肩膀：“這裡有的人你認識，有的不認識——沒關係，我們都知道你來自麥卡拉，你有着對付奇獸的特殊手段，你還只收充能石而非金幣。
“今天荒野之家的人對我們說的話也一樣，三王女蕾妮也能對付奇獸，甚至是解決比這大的麻煩，巧的是，她也只收充能石——所以，你們是一起的嗎？”
他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問，拉萬卻是心裡一沉。
這個回答很重要。
他連忙在“茶話室”裡同步這裡的情況。
【拉萬】：我現在位於晝行鳥俱樂部，艾布拉姆他們問我認不認識三王女蕾妮，該怎麼回答，很急！
【艾德】：先說你不知道，王女殿下身份高貴，我等平民無權接觸。然後再說這裡面可能有關係，套他的話，只要他告訴伱會議內容，就說明真的信任你了。
【拉萬】：太謝謝了哥！
…
“我不知道。”拉萬輕輕搖頭，隨即補充道：“我們也只是領主派出來做生意的，王女殿下這種級別的人也不是我們能接觸的……不過假如她也只收充能石，也許我們的法術原理類似。”
“麥卡拉真有這麼厲害？”紅柳男爵疑惑地問：“達瑞爾那小子不是說殿下的本事都是什麼調查組的嗎？”
“你們和維利塔斯人有來往嗎？”艾布拉姆又問。…
【拉萬】：急！他問我和維利塔斯人有沒有來往！會議裡提到了‘調查組’的事。
【艾德】：繼續說不知道，但要承認維利塔斯人仍與麥卡拉保持聯絡，枯萎之痕就是他們解決的。
【拉萬】：好的哥！
…
人就是這樣，在只靠自己時往往會迸發出璀璨奪目的力量。
可一旦找到了主心骨，就會瞬間變成廢物，躺的心安理得。
拉萬苦笑道：“您高看我了……我如果知道這些，根本不會被派出來，不過我在西枯萎之痕據點駐守的時候倒是聽說過，一羣來自遠方的老爺解決了枯萎之痕的麻煩，也許裡面就有維利塔斯人。”
他自認裝得還不錯，可聽到這裡時，艾布拉姆和其他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眼裡不約而同浮起了陰翳。
維利塔斯人到底在搞什麼？
艾布拉姆拍了拍拉萬的肩：
“你幫了我很多，但是抱歉。”
拉萬警兆突生，在對方的抱歉出口前便猛的擺脫對方向後跳去。
鏘鏘兩聲，他剛纔站立的位置從地面和天花板各自射出兩根塗抹了毒藥的鐵箭，交錯碰撞在一起，與他差之毫釐。
而艾布拉姆的手還搭在空中。
他此刻微感詫異：“沒看出來，你的反應這麼快。”
【拉萬】：不對勁，我哪兒回答錯了，他們動手了！
【託德】：啊？什麼情況？
【艾德】：什麼？
【奧芙洛拉】：我這就過來！
【艾德】：別急，先別慌，你問問他能不能等會兒再死，起碼讓你死個明白。
【託德】：你他媽說得這是人話？
拉萬已經無暇去顧忌他們在聊什麼了，他也不知道是和骷髏教官們呆久了神經大條了還是怎樣，總之現在對死亡竟沒多少恐懼。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但眼裡寫滿了無辜和震怒：“大人，我做錯什麼事了？”
他已經把自己畢生的演技都用上了。
“你錯就錯在是個小珀尼。”紅柳男爵昂着下巴譏諷道：“但凡你是個正兒八經的精靈，我們也能接納你。”
“你差不多夠了。”
艾布拉姆瞪了他一眼：“收起你那愚蠢的血統論。”
大概是因爲喜歡壯漢，所以他很能接受混血種。
他的威望似乎還不錯，紅柳男爵吹了聲口哨便不再多言。
艾布拉姆沒有步步緊逼，而是坐在椅子上，臉上帶着幾分自嘲。
“看在你幫了我很多忙的份上，我可以讓你死個明白，但說實話，我們也沒多麼清楚。
“三年前，那位梅爾文·卡明斯女士與伊塞克城主見面時我們也在場，並且還是受邀前去的。
“她說會幫我們解決莊園的問題，將那棵貝里奧樹變成不亞於悼亡之木的存在，此後尼布拉城也就不用在意什麼立場問題，反而是王室與長老議會拼了命地來拉攏我們。
“想法由她提出，委託由伊塞克發佈，此後三年便不斷有產自南邊的魔法礦石運來，黯火石，噬魂石，融靈石……我們把它加工成法陣的組件交到城主手裡，至於具體怎麼使用，我們從不過問。
“就在災難發生後，一切似乎突然之間就結束了，再也沒有礦石送來，也沒有來自魔網的訊息。
“然後就是不久前，就像你們聽到的謠言那樣，城主大人在城堡里布置了一個法陣，成功將自己和那個叫古爾德的幕僚一起玩死了。”
拉萬忍不住道：“所以這件事和你們無關啊！”
問出這句話，他意識到自己似乎中毒了。
他花費了平時十倍的精神力纔將這些信息發到茶話室裡，甚至無暇去看回應。
“我們這樣說有什麼用？”
旁邊的貴族吼道：“誰會相信是維利塔斯人害了我們？連我們自己都不信！”
“這件事一定會被翻出來的。”艾布拉姆冷聲道：“賬目，交易，還有城郊轉運這些魔法礦石的倉庫。所有人都會知道，是我們害死了伊塞克！根本沒有人能幫我們澄清！”
“我可以幫你們啊！”
拉萬急了：“相信我，我們的領主一定會——”
話說到一半他就被艾布拉姆憤怒地掐住脖子舉了起來。
他看到了，看清了，也想要躲避對方的動作，卻渾身痠軟不聽使喚。
艾布拉姆歇斯底里道：“還要我相信你！？是該死的維利塔斯人親自發現了這件事！這根本就是一場栽贓陷害！你們根本就是一夥的！”
砰！
俱樂部的大門忽然被人踹開，一道沐浴在金色聖光中的輪廓站在門口，耀眼奪目。
「你先別急！」
一行金燦燦的字符朝着艾布拉姆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