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海涅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來找自己的不止有休息了一夜的高文,老矮人圖巴也紅光滿面地跟着一起來了。
自從裡世界出現以後,這位圖騰師就妥妥地淪爲了網癮老頭,一天到晚泡在裡面。
用他的話來說,是“傾聽大地的聲音”。
海涅最初以爲那不過是濃度翻倍的元靈照顧了這些親和不高的施法者,讓他們也能捕捉到元靈的咿咿呀呀。
但後來他才意識到,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麥卡拉山區的大地被“喚醒”了。
這件事和利努穆對於植物的“生命力”的感知一樣。
都屬於種族天賦。
身爲人類的他根本學不會。
海涅驚了:“這些難道不該是廣泛傳播的教義嗎?”
“另一方面,法師們都是無信者,作爲強勢的一方,矮人需要適應他們。”
“孩童之間的氛圍已然如此,成年人世界的排擠更是無需多言。晦澀的預言成了他人開玩笑的內容,圖騰師成了羞辱別人的名詞,更別說什麼復興弱勢的大地之心了……
“這種氛圍隨着我的老去愈演愈烈,直到我成了那些人口中‘性格古怪的老東西’,住在了老火銅街,徘徊在我耳邊的聒噪才減輕。”
“何止是扼制,簡直就是滅絕……”圖巴自嘲地笑道:
“一方面,在魔網通訊和魔導科技的便捷與迅速面前,圖騰師的傳承顯得臃腫笨拙。
“因爲維利塔斯,大人。”
高文回答道:“在教會的典籍中,除聖光之神外的大地之母、戰神和亡語者女士都被視爲僞神,這一點在暗影聖殿和大地之心教會內部也是如此,他們看待其他的神也是僞神。”
“就連提起這個名字、提起傳統,都好像低人一等。
“你提到的戰神是怎麼回事?”
兩人落座,海涅也開門見山,直接提起了昨天就想問的話題。
“抱歉,大人,我的級別還不足以接觸到這些。”
海涅在心裡嘆了口氣。
他把那個裝着皮革碎片的瓶子拿了出來。
聞言圖巴的表情更尷尬了。
高文替他解釋道:“矮人與維利塔斯人展開合作之後,以圖騰師爲首的古老傳承以及其宗教組織大地之心的活動受到了極大程度的限制。
海涅看向圖巴,後者卻尷尬地擺了擺手。
而且,對方本該售賣正經圖騰師書籍的小店裡擺的竟都是垃圾。
這種環境下,傳承的內核都被剝離了。
“一開始遭到了怎樣的限制早已不得而知,但在我小的時候,成爲圖騰師這種願望都只能藏在心底,一旦說出來就會被嘲笑爲頑固的石頭腦袋。
難怪他初次見到圖巴時,這傢伙脾氣那麼臭。
金牙允許保留老火銅街,只是出於形式上的需求。
他對矮人的傳統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是價值觀被維利塔斯人帶來的商業形式扭曲之後,傳統在他眼裡只有空殼子值得保留,內核不值一提。
金牙絕不是特例,只是一個典型。
應當說他代表了絕大多數矮人的想法。
這一點,早在當初維利塔斯人帶着超前的技術殺過來時便埋下了伏筆。
隨着時間推移,從輕視、偏見,最後發展成對頑固堅守者的蔑視和霸凌。
聽到這些,高文也點了點頭。
“是的,這就是維利塔斯人的‘弒神術’。 “他們是無信者,所以認爲其他信仰的存在都是不合理的。
“雖然尚不明確這是否屬於其戰略目的,但在他們的商業版圖擴張的過程中,大地之母的確被這樣削弱了,或者換個說法,被‘殺死’了。”
圖巴沒有反駁,只是眼裡閃過悲慼。
海涅好奇道:“既然神明存在,那麼這個過程中就沒有招來神罰、神蹟,或是其他阻礙維利塔斯人計劃的事情嗎?”
高文搖了搖頭:
“您誤會了,在雙方合作的七百多年間,維利塔斯人始終沒有采取激進的手段,而且就算有神罰降臨,也只會降臨在矮人頭上。”
“不過要說懲罰的話……也許有吧。”
圖巴露出回憶的神色:
“並非只有神明現身,親自展現偉力才叫懲罰。層出不窮的地震、獸潮,大地之聲逐漸模糊、消失等等都是。
“只不過在大多數矮人看來,能夠用現有的手段解決的麻煩都不算懲罰,但實際上那些的確降臨了。”
海涅不禁想起了被薩貝利亞囚禁的伊萊。
似乎正是從那時候開始,矮人開始擁抱魔導科技與魔網。
然後鷹翼矮人就無暇顧及他們的聖獸的死活了。
以至於到了元素試煉的時候,鷹銜山竟找不出一個符合要求的矮人。
他們不得不去找柯努人……
“大地之心是一個怎樣的組織,現在還在活動嗎?”海涅問。
圖巴搖頭:“大地之心很早就只剩下了一個名字,倒是圖騰師職業行會替它承擔了祭祀和傳承的責任,而後者又與考古學行會聯合建立了爍金同盟。”
“我見過伊恩·霍德爾。”高文忽然道:“鷹銜山出事的那天,我們就在附近的死爪山,伊恩的考古隊正在發掘一座古代陵寢。
“毫無疑問,他是一個還在堅持傳統信仰的矮人。他這類人並不算多,但仍未消亡,所以矮人的神明也許還在苟延殘喘。
“至於戰神……祂也許已經結束了苟延殘喘。”
高文說得很委婉。
海涅順着他的目光看向瓶子中的碎片。
贊羅人不信仰戰神,他是知道的。
所以說這是獸人的神。
“看來你知道。”
高文的語氣有些古怪。
儘管他清楚海涅和如今的麥卡拉山區一樣古怪。
但對方竟然連贊羅人的歷史都有所瞭解……
那地方可連維利塔斯人都搞不定。
“我只知道一點點。”
海涅笑笑,做了個“指尖宇宙”的動作。
捉羊和大黃都不在,他可以不用那麼拘束。
高文繼續道:“戰神也經歷了與大地之母相似的消亡過程,但據教會的記錄,這位神明如您所想的那樣,意識到情況不對時進行了反抗。
“或者說,與大地之母相比,祂進行了能夠被明確定義爲‘反抗’的行爲。”
海涅若有所思:“所以這就是反抗的結果?”
高文:“也許是,還有一種可能,即這也是‘反抗’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