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鬥場法陣。
讓海涅沒想到的是,他居然從明明是死人的羅伊德身上剝出來了一個腦袋……
是的,他的靈魂就像那些戒靈,還有被綁定在呢喃輕語上面的凱蒂一樣,只剩下了個渾渾噩噩的腦袋。
不過當這個銀色的虛靈腦袋冒出來時,他懸着的心也放下了。
這是真的。
畢竟是祖傳骨相,和家譜樹上那張臉更像了。
海涅已經被贊羅人搞得ptsd了。
他們連祖宗都能是冒牌貨,天知道這個羅伊德是不是真的。
還好,還好。
“我要進去問問他,這樣保持不了太久。”海涅說。
迪倫:“你去吧。”
看得出來,他很想跟着一起進去,但元靈親和擺在那裡,還不太夠。
四個骷髏一聽有瓜吃,急忙湊了上來。
「帶我進去」
「我也想去」
「+1」
“知道了知道了。”
…
四道身影和一個腦袋出現在角鬥場的森林裡。
海涅依舊飄在天上,俯瞰這一切。
進入法陣的羅伊德緩慢吸收着銀色的碎光,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新成員?”大雄這回小心地靠近:“你好,這裡是死後的神國,請問你怎麼稱呼?”
羅伊德被熱情的精靈嚇了一跳,往後飄了幾米。
這時平頭哥湊了過來。
他盯着那張臉看了半天,才遲疑道:“伱是集市上開皮甲店的那老頭兒?你怎麼成這樣了?烏爾薩呢?”
他又看向骷髏們,遲疑道:“你們……你們贏了?”
「烏爾薩的心臟長在正中間」
夏老師回答道。
平頭哥瞳孔大地震!
竟然……竟然真的做到了?
他擡頭望天,臉上寫滿不可思議。
“靈魂祭司呢?”他又問。
「死了,他先死的」
平頭哥已經被震到麻木了。
薩總忍不住道:“你就補了個刀,傷害都是羅伊德打的,怎麼還裝起來了?”
夏老師:“我也沒說是我殺的呀,他自己這麼理解,怪我咯?”
薩總:“真不愧是你!”
…
他們吐槽的時候,海涅已經和平頭哥聊上了。
“現在可以談談喚靈儀式了吧?”
“是的,可以了。”
平頭哥的態度好多了。
“儀式過程你想必也從法卡斯那裡瞭解到了,晉升時與那沒什麼區別,仍然是在角鬥場上,不需要戰鬥,只是拼命回想自己的父親……”
海涅:“等一下,所以父親沒死還不能晉升了嗎?”
他這本是一句玩笑話,卻沒想到平頭哥竟認真地點了點頭:
“是的,成爲強者的第一步便是弒父。”
臥槽?
這麼鬨堂大孝嗎……
“您可能誤會了,這個‘弒父’是精神上的,而非物質上的,你能理解吧?”
平頭哥忍不住解釋道:“抱歉,我忘了這裡是麥卡拉山區,你們表現出的實力實在是讓我……無法想象。”
很顯然,他已經從薩貝利亞那裡瞭解到了一些基本常識,不會再犯錯誤了。
不過這種心理學概念從一個贊羅人嘴裡冒出來,而且還是以“科普”的名義,海涅總覺得有些微妙。
“沒事……所以每一個祖靈戰士召喚出的第一個先祖,都是父親?”
“是的。”
海涅:“……那舉個例子,強如烏爾薩這樣的族長,他的兒子都是什麼下場?”“都是懦夫,一輩子活在烏爾薩的陰影下,直到他死去,然後就會像覺醒的狼一樣奮起,相互撕咬,直到分出勝負。”
這樣也行??
海涅:“那再舉個例子,烏爾薩的孫子呢?如果他們通過了喚靈儀式,成爲了角鬥士,能夠在未來晉升五級,而彼時烏爾薩還活着……”
平頭哥:“到了那個時候,烏爾薩就已經垂垂老矣,成了掉光尖牙的暮狼。
“身爲曾經的戰士,如果他不敢直面死亡,成爲子孫的助力,他就喪失了榮耀和勇氣,他該死。
“可反過來,如果他的孫子連這樣的暮狼都無法殺死,那麼他們也就不配成爲強者。”
臥槽,完美的邏輯!
海涅真想給贊羅人鼓個掌。
這種情形隱隱朝着他猜測的方向發展。
贊羅人是“不死”的。
他們有一個復活池,甚至有點像奧丁的英靈殿,死去的勇士能在裡面永生,盡情享受戰鬥和美酒,所以他們纔對於死亡毫無畏懼。
“所以先祖之靈的戰鬥意識和真實先祖無關?”海涅又問。
“是的,他們在死亡之後便會接受偉大先祖們共同的教導。”
平頭哥帶着一種莫名的自豪:
“在高原上,死亡是榮譽,是陪伴,也是最平等的恩賜。
“強者迎來生命的終點,弱者則得到了變強的機會,這可比那些法師們吹噓的公平強多了!”
越來越像了……
這種集體共享的戰鬥意識似乎也是一種污染。
“那假如一個弱小的父親有了一個優秀的兒子呢?”海涅問:“比如你的父親是怎麼死的?”
“他當然會爲了兒子的成長自願犧牲,這不僅是在幫助他的兒子,也是在救他自己。”
平頭哥:“他生病了,沒錢買藥,就讓我掐斷了他的脖子,別耽誤我的晉升。
“他說他的父親就是個強大的祖靈戰士,死於一次冒險,他的靈魂就在天上注視着我。”
海涅懵了,這不還是物理上的弒父?
合着只要雙方認爲這是共贏,就不算弒父是吧?
說到這裡,平頭哥的眼神暗淡了。
彷彿從夢中醒來。
“起碼在過去,我一直堅信這些……
“我晉升那天,站在角鬥場上回想着我殺死父親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眼裡的希冀和期許,然後想象着我的祖父,一個無畏的戰士,在天上看着我……
“等我回過神,那些坐在觀衆席上的先祖之靈都站了起來爲我鼓掌,我看到一個更強壯的父親和一個陌生人飄在空中,他們就如我想象中那樣讚許地望着我。
“我相信每一個祖靈戰士都和我一樣,帶着驕傲與榮譽踏上角鬥場,但是沒想到真相居然會是這樣……”
平頭哥說不下去了。
海涅於心不忍,但還是得問。
“你和那兩個傢伙溝通過了嗎?”
對方的兩個祖靈在這裡泡了一天,已經恢復了部分理智。
“談過了,不然我也不會變成這樣。”
平頭哥苦澀道:“他們叫得出自己的名字,並且很畏懼我,的確死於我手。我不明白,祭司們爲什麼要騙我……難道說喚靈儀式全都是騙人的?”
“你要這麼想。”
海涅勸慰道:“你找了兩個奴隸扮演你的父親和祖父,他們全情投入地扮演,你也發自內心地相信,只要你夢沒醒,這一切就是真的。”
平頭哥:“可是夢醒了啊……”
“那就醒了唄。面對現實吧。”
海涅大概猜到了贊羅人的這一套傳承是如何實現的,現在就缺一個實錘。
他放過了自閉的平頭哥,找到了正在四骷髏的保護下茫然無措的羅伊德。
然而他問了好幾個問題,對方都只回以恐懼和混沌,海涅只好暫時放棄。
他將沒吃到瓜所以罵罵咧咧的骷髏們扔在角鬥場玩,自己先出來了。
“怎麼樣?”迪倫問。
“問不出什麼結果,還得等他恢復一段時間,不過我倒是有個猜測。”
“什麼猜測?”
海涅:“贊羅人有一個巨大的靈魂之河,就好像傳說中冥界的瀆靈河,但作用相反。
“死去之人的靈魂回到河中,相互融合,最終強者的戰鬥意識被保留了下來。
“在舉行喚靈儀式時,這條河裡的意識根據角鬥士的想象描繪出其先祖的樣子,並由這條河賦予戰鬥意識。
“而羅伊德先生,很有可能是一個逃兵。”
海涅看着手裡的瓶子,盯着那塊褐色的皮革碎片。
這東西……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