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理有據, 聖上自然沒有二話,只大手一揮,讓葉禎全權處理。之後葉禎再沒有旁的好說, 只退至一旁靜默。如此滿朝官員更是沒有任何好說的, 一時人人自危, 暗自揣摩。
臨近下朝, 太子突然奏請聖上, 揚言道:“父皇,實不相瞞。兒臣此次能揭露聶堰罪行,多虧了葉首輔之弟葉雙城的功勞。葉雙城爲人正直, 器宇不凡,能文能武, 亦是個人才。還請父皇表獎!”
衆人這才知曉, 原來聶堰的罪行, 正是首輔之弟葉雙城背後暗暗出力。方纔那些要求聖上嚴懲葉雙城的官員,忍不住鐵青着臉, 心裡一陣後怕。心道葉家怕是要歸順東宮了,而他們方纔之語,豈不是間接同東宮作對?
對此,葉禎眉頭狠狠一皺,薄脣緊緊抿成一條弧線。他苦心經營, 百般謀劃, 抵不過身邊最親近之人, 從背後的狠狠一刀。
葉禎心裡升騰着一把烈火, 近乎燒的他形神俱滅。好半晌兒才嘆了口氣, 只按住不提。
早朝過後,衆人也便散了。
顧連從後面輕聲喚住了葉禎, 他狹長的眸子裡帶着些許笑意,微湊過身來,道:“葉大人,下官聽聞令弟爲了仕途官職,這才暗地裡向太子檢舉了聶堰的罪行,似乎有意投靠東宮啊。莞貴妃素來同皇后娘娘不合,五皇子又比太子殿下聰穎,想來日後不論是朝堂還是後宮都難以安寧。令弟到是好本事啊。”
葉禎眉頭一皺,不悅的看了顧連一眼,只道,“雙城尚未出仕,怎能探得朝局動向?縱是檢舉了聶尚書罪行,也只是誤打誤撞,運氣比旁人好些罷了。哪有旁人所說的那般厲害。無論是東宮還是前朝,歷來都是權貴風雲之地,同舍弟有何干系?顧大人莫要妄言,雙城他承受不起。”
顧連面色一僵,近乎有些拉不回顏面。他平日只知葉禎重視葉雙城這個弟弟,如今才知葉禎居然護短到如此地步,竟是不許旁人說他弟弟一句?
事到如今,何人不知是他葉雙城貪圖富貴,爲了錦繡前程,不惜哄騙深閨小姐,這才竊取了聶堰的罪證。事後還交與太子。
東宮同聶堰素有舊怨,怎會息事寧人,其結果自然是牽連甚廣。可以說若不是有葉禎出面力挽狂瀾,強行扯了瑜親王出來,聖上怕是要下旨株連九族,必是一場腥風血雨。
顧連攥緊拳頭,側臉因牙齒咬得太過用力而繃的緊緊的。他心道:真真是養了個白眼狼,尋歡作樂,眠花臥柳至多輕狂,如今惹出這番霍亂,葉禎竟也能忍?
他狹長的眸子微眯,略帶歉意的笑了笑,拱手道:“就當是我胡言亂語吧,葉大人莫放在心上。”
頓了頓,顧連湊近些許,滿臉笑容道:“昨日我母親還提到大人了,若有機會大人可要來下官府上小酌幾杯。”
葉禎只輕輕一頜首,算是應承了,顧連趁機說大理寺還有事,遂同他告別。
……
待葉禎從衙門回到府上時,天色已晚。下人打葉禎手裡接過繮繩,正牽着馬要下去。
卻見葉禎將他輕輕一攔,詢問道:“二爺回來了麼?”
那下人恭敬道:“回大人的話,二爺今日午時纔回來。一進府門就奔回了院子。跟誰也不說話,連午膳和晚膳都不曾用過。”
聞言,葉禎眉尖一蹙,他回想起今日早朝時,文武百官聲色俱厲,紛紛討伐雙城的場景。一口氣堵在胸口,近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須臾,葉禎才擡腿進了府門,直奔書房去。
另一邊,雙城昨日強行將趙嫣然救下後,直奔城南口一處小宅。如今外頭風聲鶴唳,他惴惴不安,總覺得自己一定有闖了什麼大禍。
可若讓他見死不救,又絕無可能。是他千方百計的哄騙趙嫣然,害得她家破人亡,如今又怎能放任不管。
好在趙嫣然現在什麼也不知道。她嚇得狠,抱着雙城的脖子哭了一整晚。雙城一直陪在她身邊,一直到東邊晨光熹微,纔將人哄睡着。
雙城派了兩個丫鬟照料趙嫣然,這才火急火燎的往家跑。他昨夜徹夜未眠,葉禎若是知道了,肯定又要不高興了。
可哪曾想,京城謠言已經傳開了,百姓們茶餘飯後,又多了許多談資。紛紛議論貪官污吏,以及葉二公子的風流韻事。
雙城一路聽着,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難以想象,這些流言蜚語若是傳到葉禎耳朵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他一路跑回了府上,急衝衝的回到院子裡,要找常淙問個明白。哪知常淙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房樑上空蕩蕩的,半個人影子都沒有。
雙城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幾乎不用深想,便知常淙定是先回了王府。
如今東窗事發,不管是對的,還是錯的,全推在了他一個人身上。他不能委屈,不能生氣,更不能歇斯底里,因爲他自己也是王府的人啊。
他,充其量就是一個屬下,聽命辦事,又有何不對?
可是,雙城覺得哪裡都不對,哪裡都錯了。他思前想後,總覺得自己是個壞人,他做了很壞的事。壞到也許連葉禎都不會原諒他了。
雙城突然雙手捂臉,眼淚順着指縫低落在地。他身形隱藏在角落裡,許久才擡起頭來,伸出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水滯。
他心裡亂急了,腦中反反覆覆全是葉禎的身影。突然,雙城起身,推開房門,踉踉蹌蹌的往外頭走。
哪知才走了幾步,腿一軟就跌跪在了地上。雙城眼眶溼漉漉的,視野中央突然闖進半寸月牙白的衣角。
他手攥得更緊了,緩緩擡起頭來,可卻如鯁在喉,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葉禎單手背在身後,垂眸盯着雙城一語不發。身後的緋色見狀,不動聲色的握緊了劍鞘。
許久,葉禎纔開口,他語氣稀疏平常,道:“我已經肯請了聖上,趙姑娘連同府上無辜家眷,一律無罪。”
此話一出,雙城心裡五味雜陳,他心知那些坊間傳言,必定逃不過葉禎的耳朵。可他萬萬沒想到,葉禎居然肯爲了他去求聖上赦免趙嫣然。
“哥,我……”
葉禎輕輕擡手,打斷了雙城的話,他道:“你若真喜歡趙姑娘,便好好對待人家吧。爲兄替你在城北街尋了一處宅子。即日起,你搬過去住吧。”
此話一處,雙城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脣角哆嗦着。見葉禎要走,連忙拽緊他的衣角,眼眶漸漸紅了,“哥,爲什麼?你要趕我走嗎?”
許久,葉禎才微微嘆了口氣,他輕輕拍了拍雙城的肩膀,道:“再過兩月就到新年了,過了年你就二十歲了。如若爹孃都在,也是時候讓你出去自立門戶了。”
他說罷,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雙城的手一空,整個大腦都懵了,他突然直起身,衝着葉禎的背影喊,“哥!你不要我了嗎?”
葉禎的身形狠狠一頓,須臾,他才微微偏過臉來,不帶任何情緒:
“不是不要你,而是要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