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溫酒談心

許是葉禎覺得,即使雙城做了什麼樣的混賬事,做哥哥的無論如何也會原諒。因此也並不冷着他,隨意吩咐下去,立馬有下人送來時令蔬果。

雙城斜趴在貴妃榻上,下半身蓋着厚實的貂毛毯子。餘光一瞥,見桌面上篆花的烏青色銅樽之中微微滾沸,裡頭正燙着一壺清酒,他便暗生津液,舔了舔脣,放大了膽子央道,“哥,既然是飲酒賞梅……吶……我也得喝酒才行……”

葉禎淡淡一笑,見酒差不多溫度,於是便倒了兩杯,擡手遞去,“自然。”

雙城一笑,露出一顆尖尖的虎牙,一掃數日的愁容,微微嚐了一口,這才笑眯了眼睛,“哥,光喝酒也沒有意思,再讓人將滷的入味的醬鴨翅送來,配上酒正合適不過。”

葉禎並不好這口,只對左右使了個眼色,立馬就有人下去將醬鴨翅送來。雙城一見,少不得又流了流口水。這段時間他身上有傷,小廚房只敢送些清淡的飲食過來,雙城向來習慣了大口吃肉,此刻早已經嘴饞的不行。

雙城也不管什麼吃相,直接上手拿着啃,餘光忽見葉禎淡淡一暼,他心裡立馬一咯噔,嘴邊還沾着油滯,愣愣的說了一句,“實不相瞞,哥,我真的特別想吃肉……”

如此,葉禎不禁莞爾,想來橫豎關了雙城這麼久,縱他一兩回也不算什麼打緊的事。於是眉梢微挑,吩咐下人連上了數十道菜來,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

雙城啃着鴨翅,感動的熱淚盈眶,又伸出油膩膩的爪子,還要向葉禎討酒喝。

葉禎沒搭理他,只自斟自飲,如此雙城便懂了他哥的意思,垂頭喪氣的將酒杯放了下來。

“你傷還未好,喝酒傷身,以後再喝罷。”

雙城沒敢有異議,只點了點頭,一時又把目光轉投向滿桌的佳餚上,到是把先前說好的“賞梅”,忘的一乾二淨。

到了晚間,又下了一陣的雪,雙城懶懶的躺在貴妃榻上,手邊還擺着果盤。他伸手捏了顆葡萄放嘴裡,嘴巴鼓動兩下,剛想“噗”的一下吐出來,可又想起葉禎還在旁邊,只好稍微斯文一些。

葉禎道:“再過幾日就要過年了。你可有什麼想法?大可說來聽聽。”

雙城一聽,立馬就有點想法。他從前在濱州生活,過年過節總是想念遠在京城的兄長,雖說葉禎年年都會派人送年禮過去,可到底人不在跟前。

如此,雙城笑道,“特別大的想法到是沒有……說起過年,哥可一定要記得給雙城準備一個大大的紅包。要把這十年以來的都補給雙城才行!”

葉禎點頭允了,雙城見他很好說話,立馬打蛇纏棒。

“嗯,我還要哥陪我上山看燈會!”

葉禎道:“好。”

“還有還有,別人可說了,過年不可以打孩子……所以,過年的時候,哥不能罵我,更不能動手打我!”

葉禎眉頭微微上揚,心知雙城這是記仇了,忍不住嘴角微翹,“你到是很會討巧。”

雙城支起半邊身子,往葉禎跟前湊,“哥,我這不是會討巧啊!我是說正經的!若是新年捱了打罵,那一年到頭都會走黴運的!雙城今年已經夠倒黴的了,就期待來年順風順水啊!哥,你千萬別壞了我的風水!”

“有這說法麼?”

雙城立馬點頭,“有的有的!”

葉禎應當沒想到什麼託辭,只低頭淺嘗杯盞中物,算是應了。

雙城心裡暗暗歡呼雀躍,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糾着眉頭看了葉禎兩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葉禎自然瞧見了,神色淡淡道,“你若是想問明淮的事,爲兄也可以告訴你。”

雙城一驚,心想他哥怎麼知道自己是要問這事的?不免暗自揣揣,小心翼翼的問道,“哥,你把我跟季明淮作弊的事情,告訴季……季大人了嗎?”

“你說呢?”

雙城猛一提氣,脫口而出道,“哥!你怎麼能把這事告訴季如臣呢?你難道不知道就季如臣那個蠻不講理的脾氣,他肯定饒不了明淮的!”話說到此處,他忽然啞然,心想,也不僅是季如臣不會放過明淮,就是葉禎也半點沒輕饒了自己。

如此,雙城又低下頭抿緊脣,神色黯然不知在想些什麼。

葉禎自然是明白雙城的顧慮,嗤笑一聲道,“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

“可是……可是……”

“沒有可是,人活於世,有的事情可以做,有的事情不可以做。有的錯犯下了,可以被原諒,可有的錯一旦犯下,遺禍萬年。季如臣是明淮兄長,自是有責任義務,將他管教成才,而你……”頓了頓,葉禎目光灼灼的盯着雙城,“是葉家的孩子,是我葉禎的弟弟,你的身後是葉家,是爲兄。如今你尚且年幼,做了任何錯事,爲兄都可以幫你想對策,替你解決。”

“你的所有錯處,爲兄都可以儘量包容你,原諒你。可若有一日,你獨自在外惹了禍事,爲兄又不在身側,你會如何?若你日後在外被各種各樣的人,打着各種各樣的旗號教訓你,你又該如何?與其那樣,不如爲兄嚴加管教,將你教養好,省得你出去被人欺凌!”

雙城聽的冷汗潸潸,偏生什麼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口,只垂頭認錯。他暗暗道:好在沒牽扯到李澤佑,要不然這事可就沒法收場了呀!

他又抿脣,歪頭試探着問,“哥?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雙城不是葉家的孩子,你還會這樣用心良苦的待我嗎?”

葉禎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說呢?”

雙城苦惱道:“我在濱州的時候,旁人都說我不像是葉家的孩子。就連表叔一家都說我是撿來的。哥,我……我真的……真的很努力的在學着安分守己。我想當個好弟弟,我想討哥哥歡心。可是……可是我,好像每次都會把事情搞砸。有時候連哥也會覺得是我在故意惹禍……”

葉禎緩緩道:“我並不會那樣想。”

他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雙城的頭,安慰道:“無妨,橫豎你都在爲兄的眼皮子底下,縱是闖了再大的禍也還有我在。”

雙城抽了抽鼻子道:“表叔家還說……”

葉禎隨意擺了擺手,似乎並不想聽這個,他往院裡望了幾眼,滿目雪色,又回眼盯着雙城的眉眼細瞧,忽道,“以前的事都忘了吧,今後都有爲兄在你身邊,你怕什麼?”

雙城擡眼,顫巍巍的喊了一聲,“哥。”又拽緊衣角,下定決心一般,發誓道,“哥哥放心,雙城雖然是個沒有用的草包,可到底是葉家嫡系,在外絕對不會丟了葉家的顏面,不會丟了哥的顏面。”

葉禎微微皺眉,“誰說你是草包?”

“以前在濱州,表叔一家都這麼說!”

葉禎面上露出不悅之色,“胡說!”

雙城以爲他哥這是在說他胡說,立馬正色道,“我沒胡說!他們就是這樣說的,說我不是葉家的孩子,說我不配當葉家少爺,說我就是個草包!”

葉禎反問道,“你會忍了?”

雙城心裡暗贊葉禎懂他,立馬撫掌笑道,“自然忍不了啊,葉麒兄弟幾個每說一次,我就動手打一次,把他們打的鼻青臉腫像個豬頭,看他們還敢不敢說!”

“哦?你從前在濱州很是厲害啊。”

雙城“啊”了一聲,伸手摸了摸腦袋,謙虛道,“哪裡哪裡,哥哥纔是真的厲害,年紀輕輕就是首輔,可比我強太多啦!”

如此,葉禎也不在說旁的,心裡暗暗將這事給記下了。空穴來風,他從前並非不知外界有這傳聞,可如今聽得雙城如此說,到讓他多生了幾分疑心。既是爲了葉家名譽,也是爲了寬慰雙城。葉禎無論如何也會派親信去濱州走一趟。

葉禎餘光瞥見雙城一副自怨自艾的神色,忍不住輕斥道:“不準輕賤自己。”

對此,雙城表示,自己是實話實說。

葉禎便淡淡道,“再說一次,罰你去抄家規。”

雙城立馬認慫,“好好好,哥說什麼就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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