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葉禎同卓青裁有事相商,雙城便老老實實的回了東院。
書房內,葉禎坐在書案後,手裡拿着一個丹青色小扎,正細細看着,可越看越是心驚,越看越是震怒,沉聲道,“身爲朝廷命官,領着朝廷俸祿,竟然半點實事不做,專會欺壓老百姓,當真是一顆毒瘤。”
卓青裁正坐在交椅上喝茶,聞言笑了笑,聲音慵懶的像貓,“可不是嘛,若不是我去靖安省特意調查一番,還不知道這小小的知府哪裡來的這麼大膽子。貪贓枉法不算,府裡頭的姬妾成羣,外頭還養了許多偏房,多是一些青樓小倌兒。人長的醜,官也不大,玩樂的花樣到是有千百種。怪不得靖安省這些年越過越窮,從前還當是天災,如今才知是人禍啊。”
頓了頓,卓青裁抿了口茶,又笑意盈盈的對葉禎道:“我說葉兄啊,我幫了你這麼大一個忙,你都沒句感謝的話嘛?”
葉禎收了小扎,預備着明日交與聖上,此時聞言,便笑道:“客套的話也不多說,等我忙完了這幾日,便邀你在京城各處轉轉。”
卓青裁覺得不甚滿意,便道:“要不然你讓雙城陪我兩日,左右你這幾天沒空,不如讓雙城帶我出去轉一轉?我有好些時日未來京城,這次正好玩個盡興。”
葉禎想了想,估計也沒有好的託辭,便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如此,葉禎便又找來管家,吩咐準備一間上房,管家應了,下去準備去了。
卓青裁又坐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意思,忽然又想起了雙城,便央着葉禎去東院轉轉。
葉禎點頭,一路上又同卓青裁隨意聊了幾句。
卓青裁本是一劍山莊的少莊主,年少混跡江湖時遇見葉禎,聊的很是投機,一來二去,便成了朋友。
二人走至東院時,這才發覺東院從裡頭落了鎖,葉禎不解,眉頭一皺,對着旁邊的下人道:“爲何鎖門?二爺不在裡面麼?”
下人道:“回稟大人,二爺在裡頭。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不許旁人進去打攪,因此才從裡頭落了鎖。”
葉禎想了片刻,又問了一句,“他每次都是如此麼?”
下人道:“是的。”
卓青裁不由的又對雙城起了幾分興趣,其實那日他見了玉墜子便知雙城的身份,早些見他面露驚色,也着實有些好笑。
下人見葉禎面露不愉,連忙上前拍門道:“二爺,二爺,快開門啊。”
裡頭很久才傳來雙城的聲音,“混蛋!哪裡涼快往哪裡呆去,別找不痛快啊,爺正忙着呢。”
下人苦着臉又道:“二爺,是大人過來了。”
只聽裡頭傳來一聲尖叫,隨即一陣雜亂聲,好半天才有人過來開門。
葉禎只淡淡瞥了秋茗一眼,便擡腿進了院子,就見雙城躲在柱子後頭,就露了半個腦袋出來。
“雙城,你過來。”
“哥……”
“嗯?”
雙城抿了抿脣,不敢不聽話,只好耷拉着腦袋小步挪了過去,忽聽耳邊傳來一聲笑,他又忍不住偷偷瞪了卓青裁一眼。
“白天不許鎖門。”
雙城點頭,不敢有什麼異議。
又見卓青裁熟門熟路似的,四下逡巡幾眼,這才把目光落在雙城身上,“小雙城啊,你怎麼也不叫聲青裁哥哥?”
雙城心直口快,便道:“你是誰哥哥?我纔不是你弟弟。”
忽見葉禎眉頭一皺,雙城一嚇,連忙湊過身去,扯着他的衣角討好道,“哥,哥,哥,雙城是你弟弟啊。”
葉禎不禁莞爾,偏過頭去抿開笑意。
卓青裁見了,忍不住就打趣道:“從前只覺得葉兄端正自持,年紀不大,到顯得十分老成,通身一股子文人墨客的酸氣,少有幾分意趣。如今見了雙城才知,你們兄弟二人性格到是天差地別。我到是聽你們府裡頭的下人說,雙城前幾日還逛過青樓。我早先便知葉家家風嚴謹,又有葉兄你這樣的長兄,雙城委實也是個有膽色的人才。”
他說着拍了拍葉禎的肩膀,笑道:“葉禎,你個老古板,居然會有這麼跳脫的弟弟,不敢相信啊。”
“你……你胡說什麼!”雙城不服氣的辨了一句,心裡又把揭他短處的下人罵了一遭,只待日後查出來是哪個長舌頭的下人多的嘴,非教訓一頓不可。眼下只又道,“我兄長自小高才,天賦異稟,才識過人,五歲過目不忘,九歲吟詩作賦,十五歲遍覽羣書。做官是兩袖清風的好官,做人是頂天立地的好人!關鍵是長的還很好看,端得上是世間最好的人!”
“哦?你對你哥評價這麼高啊?”卓青裁笑道,“葉兄高才,想必一手教導出來的弟弟也不差。今日天氣爽朗,和風旭日,又有我這個朋友遠道而來。雙城不如做首詩出來,應個景,也算是給我的一個見面禮,如何?”
雙城一噎,下意識的看了葉禎一眼,見他面色如常,眼中反而帶了絲笑意,很像是在…………看戲。
如此,雙城麪皮一紅,正經的詩肯定是不會做的,淫詞豔曲到是很在行。可是……
雙城忽然又想起葉禎的品性,興許不喜這些,便有些懊惱,微偏過頭,咬了咬嘴脣。
卓青裁見雙城如此,當下微微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葉禎的弟弟,肚子裡頭毫無墨水,這可當真讓人驚奇了。不過他也並不想爲難雙城,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微微含笑道,“吶,送你的見面禮。”
雙城聞聲擡頭,見眼前是一個白玉墜子,這……可不就是他昨日換芙蓉糕的那個墜子麼?
雙城哂笑,一把將玉墜子拽了過來,“雙城謝過卓公子,好生貴重的見面禮。”
“那可不,這玉墜子可是我從前送給你哥哥的,想不到卻被你隨手換了兩包芙蓉糕,當真可惜。”
葉禎看了雙城一眼,心裡大致明白幾分,可也沒多說什麼。
雙城感覺脊背涼颼颼的,因知這玉墜子是個好東西,當初自己怎麼出手這麼大方,渾然是個敗家玩意兒。這面又掛在腰間,想着日後再不能隨手丟了,沒個十幾包芙蓉糕不換!
另一邊有下人奉了茶來,三人便坐在廊下閒聊,又招來棋盤對弈。
葉禎執白子,卓青裁執黑子,雙城盤腿坐在中間,老老實實的雙手捧着臉看。
他雖不懂棋局,可見卓青裁落子時躊躇不決,又胸悶氣短似的喘氣,便知他下不過葉禎。果然幾局下來,卓青裁長吁短嘆,死活讓葉禎讓一讓他。
葉禎笑着又落下一子,舉手投足間仍是往日慣有的清寒,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裳,長髮僅用一支白玉釵挽起,更顯得丰神俊朗,芝蘭玉樹。
卓青裁閒時又瞟了雙城一眼,見他生的也極好,明眸皓齒,端的上是一副聰明伶俐的模樣,心裡又多生了幾分喜歡。
又見雙城起身親手給葉禎奉茶,卓青裁微微有些感概,還是有個弟弟貼心,萬事都像小棉襖。
因卓青裁這樣想着,他一惱,便推棋盤,“不下了,總是你贏,有什麼意思?”
葉禎但笑不語,伸手接過雙城遞來的茶,只覺得溫度正合適,茶水也清甜。
卓青裁不知從哪有摸出一把長劍,在廊下親秀了一段舞劍。他身形瀟灑,飄逸長袍,舞動中行雲流水,自有一股子風流韻味。
雙城不會武功,卻覺得舞劍很是瀟灑風流,便一眨不眨的盯着瞧,時不時的還撫掌附和,“好!”
卓青裁聽見這一聲“好”,立馬振奮,耍了一通後,收了劍,走至廊下飲了一杯茶,這才笑意盈盈的對雙城道,“小雙城,我劍法如何?”
雙城挺誠懇的點了頭。
“那你想不想學啊?”
雙城眼睛亮亮的,“你要教我?”
“那你拜我做師父,我便教你劍法。我可是堂堂一劍山莊的少莊主,天下多少豪傑想拜入門下,我都看不上眼。你喚我一聲師父也不虧。”
雙城興奮道:“一劍山莊,是天下第一賤的意思麼?”
卓青裁道:“正是!”
葉禎微微側眸,似乎想起什麼似的,微偏過頭,無奈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