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但是之前我還因爲他長得醜跟他離婚了。

我現在感覺特別鬧心,他摸我頭,我就順勢想往他懷裡靠一下,表示我錯了嘛,你原諒我啊。可就在這時候,靳穆咳嗽了兩聲從地上爬了起來,我只好去照顧他。靳穆緊緊握住我的手:“太可怕了!”

別這樣,作爲一個新晉封神的普通人,這麼慫真的好麼!

“你怎麼做到的?”

他搖搖頭,“它在我的意識裡自由來去,有時候佔有我的身體,更多的時候則用一些恐怖的景象折磨我脆弱的神經,以這種虐待爲樂。我只能逃向我的意識深處,我開始熟悉我的內心世界,我其實非常複雜也非常廣大,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發現它不能到達我意識的某處。我就經常性躲進那裡,它進不來。這一次它很着急,它一直在尋找我,它追來了那個地方,它很憤怒地要吞噬我……然後我想,好吧,既然如此,你進來吧,我出去了。我就把它關在裡面了。”

我只能說,藝術生的內心世界真是非常複雜也非常廣大。“它會逃出來麼?”

靳穆閉上眼睛,雙手捧着腦袋,“不……那是一個非常荒涼的地方,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荒野和頭頂無垠的宇宙,沒有光,沒有一切,甚至沒有時間。它在生氣,但這種生氣更多的來源於害怕……”說到這裡靳穆睜開眼笑了一下,“它怕我。它怕我對它做什麼。我真該好好想想應該怎麼虐待它。”

我思考了兩秒鐘,真誠地告訴他:“其實你現在可以做到很多事。我室友說你已經變成一個新的神了。”

“哦。”他沒什麼誠意地驚歎了一聲,然後掃了一眼滿地狼藉,“如果是你室友,會怎麼對付滿地狼藉和章立天?”

“滿地狼藉?他好像掃一眼就會全部歸位,至於章立天……變成石油吧。”

靳穆表示他兩樣都不會。我走的時候,正挽着袖子在房間裡揀垃圾。

我抽着煙出門的時候,看到我前夫。

我前夫蹲坐在街邊。

他不是一個人。我家大公子陪他坐着,手肘搭着西裝,扇着風涼,看到我,笑着點了下頭。

我家二公子站在不遠處的陰影裡,擡起頭迅速瞟了我一眼,又低頭盯自己的鞋尖,踢石子。

我家三公子第一次變成人的樣子,約莫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穿着橙黃色的運動褲,上面是胸口帶普藍色大口袋的連帽衫,帽兜上居然還有兩個小小的貓耳朵。他黏在老柳身邊蹭來蹭去,老柳就把他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老三的影子,就是那個看不見的老四,在老柳腳下跳來跳去也要抱,最後只能默默地攀在他爹影子的腿上,下巴擱在那兒生悶氣。

然後小孩就跟他爸……唱起來了!

老三:“阿爸!”

老柳:“誒。”

老三:“我們爲什麼只有五個人呀?”

老柳:“媽媽走了。”

老三:“媽媽走了爲什麼不帶我們啊?”

老柳:“我們醜。”

老三:“可是他跟我們一樣醜呀!”

老柳:“是啊。”

老三:“我們爲什麼不是幸福的一家?”

你們能想象我的心情麼!

他們居然就這麼!唱起來了!

他們一邊唱着,一邊五雙眼睛瞪着我呀!老四還溜到我腳下,拽了一下我衣角的影子!

我特麼只能抽着煙走過去,低頭盯着我前夫。大公子失笑,往旁邊挪挪,給我空出了個位置,我吐了個憂鬱的菸圈,在老柳身邊蹲了下來。

“喂,把皮章給救回來吧,他們就跟咱們似的。”

“纔不像。”老柳把腦袋歪在我肩上,“我們相遇在春夏秋冬之前。沒有人像我們。”

我又被秒了。這是啥意思?雖然聽不懂,但是貌似很甜蜜的樣子……不過我興奮也就算了,柳小於你興奮個什麼勁啊!悶進你爹懷裡扭着屁股說羞羞真的好麼!我忍不住手癢就往那扭動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於是離婚這事兒就那麼算了。老柳一手抱着鬧騰的小於,一手牽着我,背後跟着老大老二,要回寢室。

我跟他說,“孩子都大了,一生就四個,這麼小的鴿子籠,怎麼住得下。你趕緊整個大點兒的房子。”

柳無空就在學校附近的高檔小區弄了套別墅,裝修都還挺好,走路十分鐘,當晚就搬進去住了。老大安頓好老二,哄老三睡覺,然後給我們把門帶上,留我們在主臥裡默默對視。

柳無空看了我一會兒,解開襯衫最上頭的扣子,疲憊地爬上了牀。我撲過去惡狠狠晃他,“不許睡覺不許睡覺不許睡覺!我有話要問你。章立天和我說,我是你的對立面,我是各式各樣的大反派,我是你的孿生兄弟。真的麼?”

“我們是兄弟,也是父子,你還是我的妻子。”他沉靜地說。“我創造了你,我把自己撕裂成兩部分,用肋骨造就另一半的你。所以你是我的一體兩面。我們的確長得一模一樣,但是章立天說他認不清我們倆,那是在說謊。他想要你的那部分神格,挑戰我。”

我一抖,卻又釋懷:“好吧,我們一樣醜。”

我室友挑了下眉:“胡說,可帥了。我站起來能夠到珠穆朗瑪峰。”

好吧,雖然也很帥,可那是另外一種帥氣,人類完全無法理解的那種帥氣……除了聽起來拉風完全不想看你站起來呢!誰他媽想要看到你夠到珠穆朗瑪峰啊!

“那、那我是……很壞的那些神麼?你曾經想要幹掉我麼?”

他躺在我下面,被我壓着,此時舉起手,攏住我的臉,“你被看做毀滅與邪惡之神,只是因爲你經常與我作對罷了。小於最像你。你小的時候,經常衝我大喊大叫,其實心裡害怕得不得了,張牙舞爪地往後退縮。不過你比小於膽子還小,一邊吼我,一邊還要哭泣。”

我是有多慫!

“但與其說你像毀滅與邪惡之神,不如說你像人。”他想了想,覺得這個說法不夠精確,搖了搖頭,“不,人類就是盧道石以你創造的。你是人類之母。你是普遍人性。每一個人身上,每一個人的本性上,都能或多或少看到你的影子。”

無力、平庸、愚蠢、自私、放縱、軟弱而嗜殺。

我覺得全人類被黑出翔來了。

但是誰叫對面是神呢……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下一個問題:“我爲什麼和你作對?”

他臉上突然出現一種異常心疼的神色,把我抱到懷裡,一點一點親吻着我的耳廓,“因爲你一直覺得是我拋棄了你。不是那樣的。我只是一個人活得太久了。我很孤獨。”

我懸着的心猛地鬆了下來,抱着他開始哭,“那你會不會死掉啊……你、你要是真得死,我又能救你,那、那我死掉也沒有關係的……”

話音剛落,我一個天旋地轉被我室友壓在了身下。他狠狠地抱住我,壓制我,我們的身體緊緊貼合在一起,連一絲縫隙都沒有留下。他炙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耳側,不斷調整着姿勢,更用力地枕着我的肩膀。我快被他勒死了。

“柳無空?”

我室友喘息着說:“讓我抱一會兒。”

他嘴上說抱一會兒,那根本不是抱一會兒能解決的事,他是往死裡擠我,總也覺得不夠近,一會兒纏着我的腰滾來滾去,一會兒又瘋狂地拿腦袋蹭我的脖子,最後很猴急地把我的衣服扒光了,把他自己也扒光了。他從來沒有那麼激動過,弄得我也很想要,但是結果他脫光之後壓下來,繼續往死裡貼我,最後尋了個稍微滿足的姿勢勒緊我,終於不鬧騰了:“睡啦。”

我一時光火,後來意識到,就這麼抱着似乎也很讓人舒服,就不跟他計較了。可能因爲我們本來就是一個人,所以湊得越近,感覺越舒服越正常。我明白過來我當初之所以會被我室友吸引的原因——我們倆在一起纔會是整全。

我撫摸他光裸的脊背:“柳無空。”

他嗯了一聲,輕輕的,害怕似的收緊了手,不讓我逃。

“章立天會敢這麼不依不饒地讓我殺你,說明你一定是比以前更衰弱,這是爲什麼?”

他搖搖頭。

我被他的沉默嚇哭了:“你真的不要死好麼?你不要丟下我們孤兒寡母的……”

我室友悶住我的眼睛,“你活着,我就不會死。”

我:“那你有別的辦法,阻止這個不斷衰弱的過程麼?”

我室友:“葉宵,一切有始有終,包括神。你知道曾經有過四個紀元麼?”

我似乎聽靳穆提起過,人類之前還有四種文明存在過,我們是第五批犧牲。

“每一個紀元結束,混沌之神都會甦醒。”

我:“混沌?”

我室友:“環繞世界之蛇。它是原初,是無序,是無限,也是死亡。它比我們更古老。我們還是一體的時候,曾經打敗過它,從混沌中創造了現世。但是它無法被殺死,我們把它封印在中海脊。當它甦醒,一切生命都會結束,從文明,到主神,甚至時間。然後一切將歸於原初。再然後新神誕生,封印它,一切從頭開始。這就是循環。世界循環過五次。”

我啊了一聲:“不要啊。”

我室友親了親我:“好的。”

我:“怎麼幹掉它啊?它聽起來好討厭。”

我室友親吻我的額角:“混沌並不會無緣無故醒來,只要我們小心,只要我們在一起。”

我信他的話。

我賭柳無空對我的感情。

古早於春夏秋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