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盧道石聳了聳肩膀:“如果還是它的話——畢竟它是不死之身。即使不是它,也是這個種羣中的一員吧。”

“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盧道石示意我講。

“你知道這塊鱗片從哪兒來的麼?”

“哪兒來的?”

“我跟人……419之後,從牀上找來的。”

盧道石一臉wtf:“你還跟古董販子上/牀?我真是小瞧你了。”

“不……”我的臉色要多差有多差,“這鱗片……應該是從他身上掉的。”

盧道石又是一臉wtf:“你口味真他媽重。”

“重點根本不是這個吧!他是假裝成我認識的朋友,把我騙上了牀,結果中途我那朋友給我打電話了,他就跑了!只留下這鱗片……”

盧道石噴我一臉菸圈:“敢情我沒日沒夜的好幾天,就爲了給你找騙身騙心的中老年富婆。”

“是個男的。”

“……”

“……”

“你確定鱗片從他身上掉的?”

“它在廁所裡蛻皮。”

盧道石又打量了我幾眼,“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了,想不到你還有這麼豐富的約/炮經歷。不過這東西既然可以變成人,爲什麼要找你?”

“我也奇怪着呢。我身邊的確發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它爲什麼要找人類繁殖?它是不死的。”

“等等,你剛纔說什麼?”

盧道石一臉正直:“我說它爲什麼要找人類繁殖?它是不死的。”

“繁殖?我們只是辦事兒。”

“辦事兒的本質是爲了繁殖。生物系統中只有人類進化出了辦事兒時的快/感,以吸引雌性來完成整個交/配動作,對於其他物種來說,辦事兒是沒有快/感的,甚至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既然這東西是永生的,不需要繁殖來延續生命,那麼它應該沒有專門用來交/配的器官,更不要說快感。”他舉起鱗片,隔着塑料膜把玩着,“那麼我猜測它跟你辦事兒,絕不僅僅只是因爲做/愛很快活。對他來說做/愛是無所謂快活不快活的,它應該是有別的目的。不過話說到底,辦事兒除了繁殖,還有什麼目的?”

我腦袋裡轟得一下,肚子更痛了。我不會是懷上了吧。“不不不……可是你說它是永生的,它不需要□□就可以無限延續自己的生命……”

盧道石眼風一厲,推了推沉重的鏡框,“原本應該如此。但是現在這個機制已經無法保證它的正常延續——它應該是遇上了大麻煩,已經威脅到了它的生存,所以它開始想留下後代。你說他假扮成你朋友的樣子,說明他不想讓你知道那天晚上的人是他,爲什麼?因爲和他辦事兒會有很嚴重的後果,而這個後果他要瞞着你。你覺得對一個成年男性人類來講,辦事兒最嚴重的後果是什麼?”

“……有了。”

“這就說的通了。”盧道石用“瞪誰誰懷孕”的眼神看着我。

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快給我室友打電話。

原本我就一直抱有一種男人的直覺:那天把我上了的那個絕逼是我室友絕逼是我室友,“任興”說話做事的語氣神態和習慣都太像他了,那麼文藝小清新的。更何況,就算是任興,我也不會那麼隨隨便便就跟他上牀的,但是那天晚上,我完全完全hold不住。怎麼說呢,我在我室友面前,經常會感覺特別失控,摸不着北,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有一次我室友來教室給我送書,我竟然莫名其妙哭了出來,完全不知道什麼緣故,感覺很心軟,也很心酸。那天晚上我也處於這種亂髮情的狀態,我的身體誠實地告訴了我,可以把自己交出去。

他帶我看海,說想家,他身上出現奇怪現象的時候,也的確都伴隨着海風味。

而盧道石的這一番分析,又把這枚鱗片跟老楚之死聯繫了起來。鱗片的本體在那個詭異的空間中和寢室裡都出現過,雖然不能以此斷定就是我室友,但他的嫌疑實在是太大了,我心頭重新燃起一絲希望——啊!睡我的其實是我室友吧!一定要是他呀!否則以他的脾氣早就把我弄死了。

原本老楚的意外死亡就很邪乎,不像是人乾的,後來在省法醫廳我又親眼見證了老楚的“死而復生”,所以這樣盤算下來,我覺得我從一些看似雜亂無章的線索中慢慢在拼湊出事實。

我室友從海里來到人類世界,想要幹掉老楚,同時也在保護着我。而有另一些不是人的東西對我的心臟很感興趣。

這些事實都與我室友有關。

但非常奇怪的,我的反應既不是恐懼,也不是埋怨,更不是躲避。我只是很想打電話問我室友,“我的旁友,你有什麼困難?要不要找我說說?”

電話接通的一瞬間,我感到肩膀被人輕輕拍了拍。我室友揚了揚諾基亞磚頭機,“你找我?”

盧道石愣了下,然後挺親切地說:“葉宵室友吧,來,坐下一起吃。”

“吃過了。”我室友依舊是這句話,拉開椅子在我身邊坐下,湊過來抵着我的額頭,“什麼事?是餓了麼?要喝湯麼?”

“我在你心裡就是頭豬麼?”

我室友溫柔笑起來,很愛暱地摸了摸我的頭,然後趴在手肘上眯着眼睛看我吃,很黏糊的。就在這時候,他瞥到盧道石手上的鱗片,完全不動聲色地就掃過去了,好像不是自己身上掉的一樣。

盧道石在桌子底下給我發短信:“你都有男朋友了還去跟別的男人約、炮啊?”

靠,爲什麼全都那麼想我。我是清白的好麼。

後來我們走出飯堂的時候,我跟我室友說,“你有什麼麻煩一定要告訴我。雖然我什麼都幫不到你,可是至少有個人聽你說,也不會有那麼大的心理壓力,不是麼。

也許你不需要傾訴,但我想要了解你的事情。這樣一無所知讓我很絕望。會不會哪天你也像章立天他們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被抹去一切痕跡,而我卻甚至不知道上哪兒找關於你的記憶。

我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卑弱又無奈的心情,就想起了那天你在海邊悽惶的目光。

……當然,我也會找個時間去婦科的,盧道石的話不可不信,不可盡信。到時候生個人也就算了,生下來他媽不是人,那咋整,我上哪兒給小孩弄戶口去?!

我們三人回去的時候路過了小西天,發現那裡有人在施工。那些民工正拄着手裡的鐵鍬,圍站在小徑旁邊指指點點。

盧道石走上去問:“怎麼了?”一邊說一邊給那幾個民工分香菸,我擠到他身邊,發現地上已經被挖出一口兩米見方的大坑,有一米五那麼深。我們學校在綠化上投入很大,小西天旁邊的竹林裡很密集地擺放着五六盞很亮的綠燈,陰森森的。此時那些綠燈都照着那方大坑,所以我能夠很清晰地看出來,坑裡的東面,已經起出一口棺材的輪廓。

那些民工都議論紛紛,說他們不想幹了,來的時候沒說是挖墳,挖墳是要遭報應的。

我很奇怪,小西天底下有家族墓地的事兒,考古系是知道的,挖墳的事也一直都是他們在主持,盧道石已經躍躍欲試地想要露一手了,怎麼會突然來了一羣民工……

我狐疑地望向盧道石,盧道石吞雲吐霧中已經跟他們混成一片了。盧道石問他們原來是來幹嘛的,那些民工說,工頭沒講,就讓他們上這兒挖。盧道石又問他們知道不知道,工頭是學校裡的哪個領導請來的,那些民工都笑起來,說這他們哪兒管得着啊。盧道石立刻就打電話給他們系裡,確認沒有人喊過外面的工頭,嘀咕了句“奇了怪了”。

我跟他講,“會不會後勤部?小西天翻修的事情後勤部在管。”

盧道石覺得有道理,打電話給學校的後勤部,後勤部的態度是出了名的差,這次雖然還是陰陽怪氣,但很快就派了人來,還叫上了保安,一上來就要把那些民工哄走。“誰叫你們挖的,啊?誰讓你們上這兒來挖的!”

那小領導態度這麼惡劣,那羣民工也不幹了,他們這麼辛辛苦苦挖了一整天,工錢都沒拿到手,登時跟保安槓上了。盧道石爲人活絡,忙着東扯一把,西拽一下,生生把兩家的火氣按下去,然後讓農民工把他們的工頭喊來。

他的頭面哪裡夠大,工頭只肯在電話裡說。工頭和小領導在電話裡溝通了大約三十分鐘,雖然工頭說得信誓旦旦,後勤部卻一口咬定,學校方面沒有請人來這一片進行挖掘。

這事兒還了得,把那小領導給氣的,這麼青天白日,居然就讓外人踏進校門,把考古系圍起來的墳給挖了,要不是陰差陽錯挖出了口棺材,他保準是讓對面賠錢的。但是現在起出棺材了,怎麼辦?他不好拿主意,工頭就乘機要了封口費。

我看最近,我們校長也肯定焦頭爛額。

後來這件事解決完,吵吵鬧鬧的一幫人都散了,我和盧道石站在大坑邊抽菸。我從看到那口棺材開始就很不安。盧道石也一樣。那黑漆漆的、一半掩埋在沙土裡的柏木,讓人覺得異常不祥。

“你覺得裡面會是什麼?”盧道石問。

“不論是什麼,有人想要它。要不是我們今晚剛好走這條路,他就得手了。”

一直安安靜靜站在一邊的我室友走上來,一把抽掉了我的煙,把我領會了寢室。

那天晚上我覺得異常疲憊,死氣沉沉地踏入了一禮拜沒回來的寢室。寢室裡很亂,還有一股長時間空氣不流通的腐朽味,我開窗通風,然後發現木桌上長出來了一些青黃的青苔以及乾癟的蘑菇。

我覺得這些東西似乎在預示着我的身體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