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車速很慢,我想下車隨時都可以,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最後,是我自己放棄了這個念頭。
我對自己說司辰淋不淋雨生不生病會不會舊傷復發都和我沒關係,然後拼了命去想他的壞,順便添油加醋的把他媽那份兒也算上。
說到底我還是恨司辰,有時候我覺得恨一個人挺幼稚的,但我是真的恨他。
在英國那段最落魄的日子裡我想過曾經騙過我的司辰也會被另一個人欺騙,想過他也有一天遍體鱗傷痛不欲生,知道他是爲了救我手臂受傷錯過高考也錯過國內排名第一的音樂學院的時候,我一方面覺得心痛,另一方面又在心底冷笑。
我覺得自己就要被拉扯成兩個極端,想要脫離他給的陰影重新開始,又想看到他和曾經的我一樣痛苦,想看他後悔。
甚至想給他一次機會和希望,接着狠狠拒絕。
可能,我也快瘋了。
車在小區前面的紅路燈路口停下,司辰也從小區裡出來了,沒打傘,左手扶着用不上力氣的右手快速從車旁邊走過,整個人都溼透了,他這樣子,也攔不到車。
變燈的時候他低頭沿着斑馬線往馬路對面走,橫向一輛跑車闖紅燈,只差二十公分就撞在司辰身上。我緊張的盯着那個方向,卻看到他依舊面無表情的往前走。
我忽然有點兒呼吸困難。
除夕那天我媽做了一大桌子菜,我也被她拉過去幫忙,洗菜的時候我媽說她上次準備這麼豐富的年夜飯還是跟我爸結婚的第一年。
第二年我出生,我媽還在月子裡我爸就跟人跑去北京走穴了。
後來我爸一年回幾次家,在家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一個月,有一次我媽哭着求他留下,也說了等我在大一點就帶着我一起跟着他走。
我爸在家住了半年,除夕前一天晚上再次離家出走。
我最後一次見他就是在那年除夕的電視上,揹着吉他留着長髮,很窮的樣子。
兩年後外公外婆相繼去世,我也上小學了,我媽再沒有什麼負擔的時候也終於想通了不會再去追逐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一個人拿着分居兩年的證據去起訴離婚。
現在我長大了,也漸漸明白爲什麼小時候我媽一會兒很疼我,生氣的時候又非打即罵了,她全國到處走,不是不想管我,而是害怕回到我爸留下的那個家。
接着我媽說:“知道我當初爲什麼沒告那個女人嗎?”
想來想去,我才明白我媽指的是司辰的媽媽。
我搖頭,“因爲司大同?”
“我剛認識他的時候就知道他有個私生子。”
“傻不傻?”
明知道是個不靠譜的男人還要嫁,上過一次當還要上第二次,怎麼想這都是不是我媽平時那樣子該做出來的傻事,也可能,女人遇上愛情都會昏頭。
可是我媽的重點不是在她傻不傻那件事上。
她說:“第一次見司辰是他媽讓他去公司裡帶司大同回去吃飯,那天是司辰生日。”
“沒去?”
我媽點頭,“司辰出生前他們就分手了,孩子是司辰的媽媽瞞着司大同生的,他知道後除了定期給贍養費之外從來沒管過他們母子。”
“人zha。”我咬着牙說。
我對司大同雖然印象不好,但更讓我在意的是我媽竟然會喜歡上他那樣的人。當然,司辰的媽媽也是自作自受。
“那時候那孩子也就十四五歲吧,跟他爸兩個人在辦公室裡,他爸說什麼都不去,他就跪下去求,說他媽說不能帶司大同回去,她就自殺。當時我剛進那家公司,和司大同也不熟,下班時間我去送文件不知道他人還在,敲了門就之間進去了,一進去就看見司辰跪在地上。那時候我也想這男人的太過分了,結果司大同還是不答應去,給我車鑰匙讓我送司辰回家。我追出去和司大同理論,他告訴我如果司辰的媽媽真會自殺早就死了上百次了,只有司辰就算不信也不敢冒險,明知道沒有結果也要來試試。如果司大同心軟了,司辰的媽媽下次就會變本加厲的逼着司辰來,在司辰還小的時候他媽就爲了見司大同故意讓司辰生病受傷。我當時不信,送司辰回家的時候我在樓下站了一會兒,然後就看見十幾層樓的窗子打開了,我真以爲她要自殺,結果是一個書包被扔下來了,司辰跑下來來撿的時候臉上有個手掌印,嘴角也有血。”
真是個瘋子,現在我覺得,司辰的媽媽絕對不是在司大同和我媽結婚之後才瘋的,她一直都不正常。
我媽接着說:“之後我就沒見過那孩子了,後來有一次司大同讓我幫忙把他朋友的孩子轉學到s市,就是祁祥,祁祥我沒見過,但是司大同每次想知道司辰情況的時候都是給祁祥這孩子打電話,我就想到他們兩個是好朋友了,我就問司大同,要不要把司辰一起轉學過去。那時候我沒和司大同在一起,也就想不到你和司辰會不會認識,會不會發生別的事。讓司辰轉學這事兒他媽也同意,因爲是和祁祥一起,她覺得是司大同終於看重這個兒子了,司辰從小就被她逼着學習,考不到第一名也要捱打捱罵,學感情也是爲了讓司大同知道這個兒子不會給他丟臉。我讓司辰轉學完全因爲心疼他,看到他被他媽打的那個樣子我就想起了你,我這個當媽的已經夠不負責任了,但是司辰從小到大面對的比你還要多更多。關於司辰的事都是司大同告訴我的,其實他也早就想讓司辰和祁祥一起出國,但是司辰的媽媽後來那些事你也知道了,他說要照顧他媽所以不答應出國。不管是我還是司大同,當初放過那個女人全都是因爲司辰。其實我也後悔了,可能讓她去坐牢對司辰才更好。”
我媽說的這些聽的我心裡挺難受也挺糾結的,我問我媽,“和我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呢?”
“我說這些不是想幫司辰說話,更不是想讓你們在一起。就連祁祥不贊成你和司辰在一起一樣,不是祁祥自私,是我們都明白你和司辰在一起不可能幸福,只要他媽還在一天,他這輩子也脫離不了陰影,在他身邊就像抱着顆定時炸彈一樣生活。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他,放開你自己。”
我不懂,“什麼意思?”
我媽從抽屜裡拿出一疊皺皺巴巴的紙放在我面前。
每一張上面都寫滿司辰的名字,有的字跡還被水跡暈開了,那些水是我的眼淚,那天見過司辰後我經常做噩夢,夢見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夢見一起唱歌一起看電影。而每一個夢的結局都是他冷冰冰的轉過身,越走越遠。
我恨他,不斷的在紙上寫他的名字,一邊寫一邊哭,最後再把整張紙撕爛。
就像現在我媽拿出這些紙的時候,我也忍不住哭了。
真痛苦,原來自欺欺人是件這麼困難的事,我不止騙不了我自己,也被我媽發現了。
我哭着問我媽:“我是不是不該回來,是不是沒見過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我媽拿紙巾擦擦我的眼淚,“這誰也說不清,也許你應該正式這個問題,不然就算你躲他一輩子也只是逃避,媽媽希望你能真的放下。我也應該和你說一句對不起,我這個做媽媽的也欠你很多,讓你從小就沒有感受到被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