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雨,花落知多少。
程雲又夢見了李將軍,不過看來只是個很尋常的夢罷了。
夢中他回到了離開明川世界的前幾日,那幾日李將軍特意抽了時間來陪他們,有一日晚上李將軍和他並肩站在院子中,樹梢新月如鉤,李將軍再一次說起他的身體情況。無非是又一次請程雲不要爲他操心,他已經向程雲表達過好幾回他的態度了。
夢中,程雲心情沉重的答應了他。可事實上程雲當時並未出聲,也沒點頭,他的心軟,實在無法明確表明態度。
他覺得這樣太殘忍。
按照明川世界和地球宇宙的時間流速,再加上李將軍的身體狀況,李將軍很可能會是第一個與他永別的朋友。而很明顯的是,這樣的事決不會停止,在未來會不斷有人離他而去。
一個,接一個。
在見過木陰之後,程雲已逐漸意識到,千年百年於他漫長的生命而言幾乎沒什麼區別。
一瞬罷了。
一瞬過後,李將軍就將離開。
下一瞬又是誰呢?
他不斷認識新的人,就會不斷有人從他的生命中消失。除非他對此麻木,除非他封閉自我。他開始理解各大時空主宰們作出的不同的選擇了。
一覺醒來,大腦並不昏沉,卻是滿心惆悵,程雲心神亦不由一陣疲憊。
小蘿莉乖巧的平躺在它的小公主牀上,從小被子的輪廓可以看出,它四肢幾乎和人一樣平放着。小碎花被子蓋到了脖子處,露出一張顏值封頂的臉蛋,胸腹隨着勻淨的呼吸而有節奏的起伏着,甚至耳朵還時不時因爲夢中夢見的事情而微微顫抖一下——裝得非常像。
如果不是程雲脖子處還癢癢的、殘留着它的體溫,程雲都信了。
“還在裝呢……”
小蘿莉耳朵再次顫抖了下,模仿着所有敏銳的動物的本能,但它還是沒有動。
程雲瞄着它:“你睡着了嗎?”
小蘿莉哪有那麼蠢。
程雲聳了聳肩:“你昨晚上又跑過來挨着我睡了吧,我脖子旁邊還是熱的。”
“我發現你的小公主牀都快被你壓壞了,腿都被壓變形了。”
“你演得有點過了,要是心裡沒鬼,你現在早就醒了。”
終於,小蘿莉睫毛微微顫抖了下。
但都裝了這麼久了,要是這會兒突然醒了,它該怎麼面對大王?
程雲瞄了眼客廳外邊,放棄了拿它的小鯊魚和小倉鼠來說事的打算,轉而悠悠的嘆了口氣,說道:“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全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吱呀!
小公主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小蘿莉刷的爬了起來,站在它的小公主牀上,擡起頭直愣愣的看着程雲。
程雲聳了聳肩:“還裝睡……”
小蘿莉歪着頭打量了他一會兒,屈腿一個起躍便優雅的跳到他枕頭邊,隨即擡起一隻小爪子輕輕按在他的臉上。
還沒等程雲說話,它便將腦袋湊到了程雲臉頰邊上,在程雲臉上蹭了蹭。
程雲怔了下,隨即淡淡一笑。
等它蹭完,程雲才掀開被子起身,開始穿衣服。
小蘿莉又仔細的看了他幾眼,見他已經將上衣穿好了,這才轉身跳回自己的公主牀上。
一個優美的弧線……
“砰!”
小牀的腿應聲而斷,小蘿莉摔倒出去笨拙的在地上滾了一圈,停下來後它也沒有第一時間爬起來,而是躺在地上一臉懵逼的擡起頭,看向那張斷了腿的小公主牀,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程雲也不由愣住了。
他忽然有點想笑。
正在這時,小蘿莉微微往上一瞄,盯着程雲。
程雲臉上的笑容僵硬了。
“??”
關我鳥事啊!
小蘿莉又看了眼小牀,然後直直的盯着程雲,彷彿認定了這件事情和程雲脫不了干係。
不然爲什麼以前都沒壞,大王一說就壞?
程雲無奈的嘆了口氣:“好了,我等下給你買張新的可以吧!”
小蘿莉低下頭,面露思考之色。
程雲看着它的表情:“怎麼?還想訛我一筆啊?”
小蘿莉繼續思索着。
……
洗漱完畢,程雲將心情收拾好,看了看錶,現在時間還很早,不用急着做早飯,他便上了樓頂。
天台地板溼漉漉的,沾着花瓣和葉子,因而顯得有些凌亂。
程雲便拿了掃帚開始清掃起來。
清晨天色剛亮,有着薄薄的秋霧,花草樹木上還沾着水珠兒,掃帚摩擦地面發出清爽的唰唰聲,一下一下的很有節奏,彷彿每個清晨都是這麼開始的。
忽然,一道有點卡哇伊的聲音響起:“人類,你在想什麼?”
程雲一轉頭,只見大花正用那雙黑豆般的眼睛盯着自己。
而二花則暫時沒空重複大花的話,它們似乎剛醒,二花先是抖了抖葉子上掛着的露珠,隨後又擡起兩片葉子擦了擦花朵。昨夜下了小半夜的雨,它們自是被淋了個透溼。
“早啊你們倆。”程雲沒有回答它。
“我剛剛在問你話呢,真沒禮貌!”大花語氣很欠揍,“本尊難得關心一下你這等凡人。”
“早啊站長。”二花揮了揮葉子。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事情?”程雲倒是沒有和大花計較語氣和措辭的事。
“區區小事,難道瞞得過本尊嗎?”大花揚起花朵,傲然的看向他,“本尊一眼就看出來了。”
“那個,你的自稱……”
“咋啦?本尊剛想出來的,厲害吧?”
“大花你花心的水要不要擦一擦?”二花轉頭看向大花。
“閉嘴蠢貨,我有要事在談!”
“可素……都要流出來了,我幫你擦一擦吧。”二花是個講究的花,看不見大花如此埋汰。
“關你屁事!”
“那個……我們倆捱得這麼近,你花心上的水要是再不擦,流出來會流到我的花莖上,溼噠噠的不舒服。”二花弱弱說。
“嘖嘖……”
程雲扯了扯嘴角,繼續掃地。
大花乾脆不再理二花,徑直看向程雲,剛想再說點什麼,忽的閉上了嘴,五官也瞬間消失。
一陣腳步聲傳來。
程雲一轉頭,只見程秋雅一邊打着呵欠一邊走了上來,她穿着一件程煙的運動外套,黑色打底,袖子上有三道白色條紋,看起來和大學生沒什麼區別。
然而她卻有了一點眼圈,精神也不是很好的樣子。
嗯,更像大學生了。
走到程雲身邊,二堂姐長長的伸了個懶腰,又疑惑的看了看四周:“我剛纔好像聽見有誰在說話?”
程雲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
二堂姐接收到他的眼神,二話不說便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程雲只當她在給自己做按摩,隨口問道:“你起這麼早的麼?”
“還行吧,都起這麼早,當藝人也很辛苦的。不過倒是你,現在都這麼勤快嗎,大清早就起來收拾……落紅。”
“……落紅,聽起來好奇怪。”
“啪!在姐姐面前正經點!本姐姐好不容易詩意一回!”
“你昨晚睡得好嗎?”程雲轉移話題。
“唔……”二堂姐表情有點奇怪,“不太好。”
“怎麼啦?挨着大女神睡,睡不着?”程雲心裡想了下,換做是自己,估計也睡不着。
“差不多吧……”二堂姐扯了扯嘴角,倒是沒在弟弟面前說柳大女神睡覺有多麼多麼不老實、怎樣怎樣侵犯她,而是說,“她看了一晚上的電視節目,直接看到了天亮,期間我一直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而且你永遠想象不到她看的是什麼節目。”
“什麼節目?”
“你猜!”
“我猜……婆媳大戰類的?”
“再猜。”
“催淚劇?”
“全錯,是《走近科學》!”
“《走近科學》?”
“嗯,看了整整一晚上,屁大個事得扯好幾期。”二堂姐無力的嘆了口氣,然後說道,“我給你模仿一下啊。”
“村長說這根蘿蔔變異了……”
“聽人說紅色的白蘿蔔吃了可以……”
“張大媽肯定自己種的就是白蘿蔔……”
“詭異……奇異……不可思議……混雜着恐怖電影裡纔有的音效。”
“配音不斷詢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最終竟然是白蘿蔔的種子裡混入了一顆紅蘿蔔的種子!”
“還有啊,老舊房屋裡有鬼火,最終竟然是玻璃反光!一個小孩變身吸血鬼,吃什麼都能吸出血,好幾期之後告訴你是小孩牙齦出血!村裡的祠堂前邊樹葉總是莫名消失不見,經過多方調查,悄悄監控,最終發現這些葉子竟然是被風吹走了……可偏偏她能看得津津有味!”
“那個……”程雲一時找不到什麼語言來形容,只得說,“有才華的人總是比較奇……奇特的吧,哪可能像你這麼正常。”
“也是。”二堂姐接受了這個說法。
在她圈內奇葩的人也多着呢。
但很快她就覺得不對:“你什麼意思!你說本姐姐沒有才華?”
程雲撇了撇嘴:“有沒有你心裡沒數嗎?”
說完,他就把掃帚扔給程秋雅:“你要是閒着沒事就給我把地掃了,我下去做飯了。”
二堂姐大人握着掃帚,很是無語。
吃早飯的時候二堂姐又控訴了一遍柳大女神的奇葩之處,而柳大女神絲毫不臉紅,一邊聽着她說一邊吃着飯。程雲也將小蘿莉把小公主牀踩塌的事情說了一遍,導致殷女俠對小蘿莉好一陣嘲笑。
吃了早飯,殷女俠又去俱樂部了。
那老師今天休息,程煙便去了她以前的健身房,小祝同學則回了家。
二堂姐好不容易給自己放幾天假,要賴在弟弟這蹭吃蹭住好幾天,程雲便帶着小蘿莉出去買菜。他本來想順道去寵物超市再給小蘿莉買一張結實些的牀或者乾脆定製一張牀的,但小蘿莉卻死活不肯去,程雲一往寵物超市走它就把程雲拉回來,程雲又扯不過它,最終只能無奈作罷。
他大概猜得到這隻小東西的心思,隱隱的也體會到了小棉襖的感覺,而且是穿上不容易脫下的那種。
……
錦官郊區,別墅區。
祝嘉言將車停在車庫裡,回到家,只見客廳中坐着一箇中年人,茶几上放着小半杯白酒,中年人仰着頭靠在沙發上,手指在膝蓋上有節奏的輕點,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聽到開門聲,中年人睜開眼,輕飄飄的看了祝嘉言一眼,很快又閉上了。
祝嘉言立馬有些詫異。
他換上拖鞋,走過去端起杯子看了眼,確實是酒而不是水,但聞到那酒香他卻不由皺了皺眉,小聲嘀咕了句:“這什麼玩意兒……”
放下杯子,他說了句:“大清早很悠閒啊!”
樓上傳來管家的聲音:“少爺回來啦,老爺正在爲投標的事情煩心呢,少爺還是別打擾他了。”
祝嘉言長長的哦了一聲,難怪。
這投標可讓祝家頭疼了很多天了。
說起來還得提到探索艦隊,因爲探索艦隊爲中國提供了很多技術資料,這些技術都不算太超前,但也能爲地球文明節約很多時間。這些技術也需要時間消化,或許很久之後纔會出現在大衆的生活中,可接觸、消化這些技術的班底、爲這個過程提供材料的組織機構,甚至是日後的生產企業,卻是要早早的定下來。
光靠國家來吃這些技術顯然是不夠的,很多民用技術必須交給相關的企業來研究才行。而這裡邊顯然有着極大的利益。
對於這些企業的選擇,最主要的都是靠上邊硬性指派,除此外還有不那麼重要的邊緣部分,這裡邊也蘊藏着極大的商機,而這些就要靠各大企業證明自己的實力了。
祝家在益州是個龐然大物,他們也很有錢,可他們的強項卻不在商業上。
紅得亮眼的成分、滿身的戰功纔是讓祝家無人敢於招惹的原因,其次是在政壇上,最後纔是商業。但是現在祝家卻要和全國所有大集團、大企業競爭,還有以技術見長的年輕集團,着實困難無比。
然而祝嘉言是不關心這些的,他聳了聳肩,背上劍匣便想上樓。
正在這時,中年人睜開了眼睛:“你去哪?”
“上樓,怕打擾到你思考。”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也不知道關心關心正事,現在碰上了,就別走了,說說你什麼想法。”
“我什麼想法……那個,爸,要是爭不過別人就算了吧。”祝嘉言摸了摸後腦勺道,“其實那些都是過眼雲煙,沒意思的,爸,不要勉強。”
“過眼雲煙??那什麼纔是實在的!”
“額……”
“你知道你身上揹負着什麼嗎?我也不想罵你,你這麼大了,我就問問你,你這麼玩下去,要什麼時候才玩夠?”
“額……”祝嘉言又扣了扣後腦勺,“那要不,我去幫你爭名額?”
“你?嗤……”
“看吧,我不關心,你又說我只知道玩,我要幫你,你又不信任我。”
“這麼大的事,我能信你嗎?”
“小事而已,那些人我都見過,你交給我,保管給你辦好!”
“你見過?你在哪見過?”
“唉……”
祝嘉言顯得很無奈:“給你說了都是過眼雲煙你又不信,我說能辦好你也不信,我不吭聲呢你又不高興,你到底要怎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