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遙男對某女的離奇憤怒恍若不覺,更對趕屍蔣的虎視眈眈視而不見,他只是微皺眉看了自己的光腳丫一眼,又擡起眼眸徐徐掃向手下一干兄弟,立時便有善於拍馬的下屬領會了他的意圖,殷勤奉上了自己的鞋子給他穿上,他一邊趿鞋一邊笑,眼波中居然還帶上了一絲不好意思的赧然。
“嗯,這個,地上小石頭多,光腳硌得慌!”
趕屍蔣眼中的怒火溫度節節上升。
穿好了鞋子,再將手伸進衣領裡搔了搔癢,最後才從身後拔出了大刀,高遙慢條斯理做完這一切的時候,蘇小莞已經等得快要睡着了。
不帶這樣藐視對手的,除非這個山寨大王有必勝的把握,才能擺出這副悠哉閒哉的樣子笑看風雲過,但憑你怎樣自信無敵天下,此時這有恃無恐的德行卻委實欠扁得很。
但當刀鋒再度拔出的剎那,冷月下一道寒光沖天而起,瞬間高遙就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渾身涌動着風起雲涌的氣勢。
刀是普通的刀,人是普通的人,然而這把普通的刀配上普通的人靜靜地站在那裡,卻如淵停嶽峙巍然聳立,而腳下則是湍急的江流咆哮而過。
這種驚人的氣場是隻有在武俠小說中才能見到的描寫,蘇小莞立刻象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
趕屍蔣的面色也逐漸沉重,他不再吹動笛聲,口中緩緩吟誦着古怪的唱詞,本停立不動的殭屍們聞聲轉動着眼珠,齊齊向高遙圍攏過來。
雙方一觸即發的要緊關頭,高遙忽然大叫一聲:“邪魔歪道,爾等速速避之!”隨着他的一聲大喊,他的身周驟然瀰漫起一團白色物事,待風煙散後,殭屍們哇哇叫着躲避,擠擠撞撞狼狽不堪。
接着啪啪連響,他在殭屍們中間倏進倏出,迅速地在每一個殭屍的腦門拍了一下。
然後所有的殭屍都靜止不動了。
蘇小莞躲在樹上看得真切,高遙隨手撒出的,分明是大把大把的糯米,貼在殭屍腦門上的,分明是一張張的道士黃符。
怪道他這麼篤定,原來早備好了對付殭屍的法寶。
山賊羣夥登時喜動顏色,大聲歡呼。
高遙氣定神閒,向山賊羣夥團團拱手,忽然衝不遠處的老二老三眨了眨眼,做了個邪氣十足的怪相。
老二啞然失笑,老三嘴角抽搐,蘇小莞轟然倒塌。
本來高遙男適才還有幾分山寨大哥大的氣勢,隨着這古怪的一個媚眼拋過,他立時搖身一變,成了街頭調戲良家婦男的痞子無賴。
看來氣質很重要,有的人即使披上了龍袍,也就只配做那乞丐堆裡的皇帝。
趕屍蔣卻大笑了起來:“你以爲對付了我的殭屍,便能對付得了我嗎?那你錯了!”說着雙掌提起,隱隱一層黑氣翻涌,邁着沉重的步子向他緩緩走近。
高遙仍是站立不動,挑高了眉眼看他,透過長滿樹葉的月亮,蘇小莞忽然發現這個男人有一雙異常明亮的雙眼,象星光下的幽幽寒潭,更象浸在寒潭水波內的熠熠夜星。
她的心忽然極其輕微的跳動了一下,隨即又歸於寧靜。
在她這一恍神間,下面的二人已然鬥到了一起。
這一戰,遠比適才趕屍蔣與封離塵相鬥要激烈得多,雖然蘇小莞不得不承認,封離塵的武功也很帥。
但顯然,趕屍蔣先前是保留了實力的。
他每一掌擊出,猶如拖扯着千斤重物,看似緩慢卻凝重,數十招過後,竟連身周的空氣也受到了影響,凝滯得彷彿看不見流動的跡象。
就象是茫茫大海上盤旋的低氣壓,牢牢困住海上所有航船前進的方向,拉扯着,旋轉着,欲將其吸入深不見底的海底漩渦之中。
他掌上的毒氣更是駭人,連飛鳥不經意間從上空掠過,也會墜落在地抽搐而死。
受毒氣侵襲,慢慢地高遙身邊的人越退越遠,偌大的湖邊場地,只剩高遙與趕屍蔣月下相鬥,再有就是高高躲在樹上安全得不能再安全的蘇小莞,興致勃勃地看着不要錢的武俠連續劇。
而高遙與之近距離相鬥,竟然毫不懼怕他的毒掌毒氣,這一點不光蘇小莞疑惑不解,就連趕屍蔣亦是暗暗驚心。
但高手對決不容許片刻分心,趕屍蔣覷到一個空隙,單掌忽然切入,貼着刀鋒刃面滑了過去,冰冷的指尖已然觸碰到了高遙的虎口要穴。
同時沉喝一聲:“撤手!”
高遙果然依言撤手,趕屍蔣將刀搶奪在了手中,冷冷一笑,左手扳向刀尖,竟然僅憑食指拇指之力,將刀鋒寸寸折斷,隨手扔在了地上。
“沒有了刀,看你還怎麼跟我鬥?”
“喂,扔根樹枝下來!”高遙忽然仰頭朝蘇小莞的方向喊道。
蘇小莞愣了愣,她大腦CPU運行的速度遠沒有手腳快,愣神的當口已然依言拗斷了一節樹枝擲下。
高遙敏捷地接過,隨手摺去了多餘的枝葉,立馬COS成了一把現成的劍。
趕屍蔣怔住,他身穿寶甲刀槍不入,高遙連手執大刀都不是他的對手,換了這根樹枝豈不是死得更快。
但對方既存心找死,他也不吝成全,趕屍蔣目中殺氣一盛,掌中內力吞吐,印向了高遙的胸口。
突覺眉心一涼,彷彿被什麼物事一刺而中,他驚愕地擡頭,高遙手中的樹枝正點在他的眉心之上。
他大笑:“憑一根樹枝就想殺死我,你未免也太妄想了!”
高遙仍是那副憊懶的神情,朝手中樹枝輕輕吹了口氣,斜眼痞痞一笑。
“誰說一根樹枝就殺不死人了?”
看他表情疑惑的很,他又呵呵加了一句:“你不妨再瞧清楚些!”
劇痛,突如其來的劇痛從眉心向全身蔓延,趕屍蔣這才覺出高遙手中的樹枝早從他的眉心一穿而過,生生穿透了他整個後腦。
趕屍蔣震愕過度,眼球泛起死魚的白,漸漸向外凸了出來,然後,殷紅的血從眉心那個細小的傷口往外突涌,如泉水汩汩地流,淋漓披灑,染紅了他的整張臉。
他倒下的時候猶在苦苦思索,明明自己佔盡上風,怎麼會突然死在這個令人恨得牙根癢的小子手中的。
他到死,仍是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