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內透着模糊的燈光,可屬於遲早早臥室的窗戶卻是一片漆黑。鄭崇點燃了一支菸,又等了一會兒不見遲早早出來。拿起手機撥了回去。
電話並沒有接通,傳來冰冷機械提示關機的女聲。這是鄭崇怎麼都沒有想到的,一時愕然,最後冷着一張臉將手機丟在一旁,發動車子走了。
其實遲早早並不是不好奇,只是,現在東西都已經寄出去了,不管孩子是不是遲楠的,都沒有回頭路了。
而且,她不想再和鄭崇有任何糾纏。這樣糾糾纏纏有什麼意思,所有的都已經過去。不管是她,還是他,都會有新的生活。
她其實並不怪鄭崇,從頭到尾。她將所有都歸根於是自己咎由自取。確實是咎由自取,並不是任何人,都付得起飛蛾撲火,毀滅一般的代價的。
當然,她的結果,比飛蛾撲火要輕很多。只是心裡的隱痛。一碰,就會血流成河。
晉城成了花店的常客,每次過來,都會帶上一些小點心,有時候是家裡的阿姨照他的指點做出來的,有時候則是在外面的店裡買的。
他開朗,幽默。溫和,像是遲早早混亂世界的一抹陽光。他出手大方。時間大把,卻和遲早早所討厭的紈絝子弟不一樣,從來不賣弄,也很會把握朋友的度,從不會說讓遲早早尷尬不自在的話。
遲早早的上班生活無疑是愉悅的,莉珊的性格大大剌剌的,和遲早早之間的相處完全不像老闆和員工,而是像朋友。
快遞寄出的第三天,?瑜冉家那邊總算是有了動靜。大晚上的,?母打電話過來,讓?瑜冉馬上回家。
彼時遲早早和小寶正在樓下的沙發上看着動畫片,遲楠則是在樓上的書房處理公事。
瑜冉難得的低調,蒼白着一張臉急匆匆的出了院子。遲早早摟着小寶,看也未看那背影一眼。
瑜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了。剛在玄關處,就聽到了一陣摔東西的聲音。緊急着吵鬧聲哭泣聲傳進了耳朵中。
客廳裡早已是一片狼藉,?母捂住臉不停的哭泣,?父則是陰沉着一張臉坐着。看見?瑜冉,他抓過面前的杯子,扔到了她的腳邊,怒氣衝衝的罵道:“你個草包,當初生下來就該一把把你捏死!”
畢竟是自己的女兒,難聽的話他也罵不出。
母雖然未在電話中雖未直接點明什麼事,但?瑜冉已是猜到了一些的。不過,她想到的只是父母也許聽到了什麼流言。這種事情,她當然不能承認,咬緊了牙關,道:“爸,你聽說了些什麼,我是你女兒,你應該相信我。”
到了這個時候,她竟然還想爲自己洗白,?父氣得跳了起來,狠狠的甩了她一個耳光,罵道:“老子沒你這個女兒,從今天起,你給我滾蛋,你要是敢再踏進我?家的大門,我非打斷你的腿!”
父是下了狠手的,?瑜冉的臉立即就腫了起來。事情還未清楚就捱了那麼一巴掌,她的眼淚嘩嘩的就掉了下來,哭着道:“我做什麼了我?誰讓你把我生下來受罪了,當初你就該把我一把給捏死!”
父本來就是在氣頭上,見她現在竟然還頂嘴,氣得不行,指着她你你你你了半天后直接往後一倒,不省人事了。
也不怪?父怎麼生氣,那快遞到家,雖然是讓他親啓,但收的人卻是家裡的阿姨。阿姨告訴他有人寄過快遞,他也沒有注意。誰知道會被小孫子給翻出來,?瑜冉的哥哥的兒子已經五歲了,見到那快遞以爲是有什麼好東西,直接將袋子給拆開。
見裡面是一張光碟,他想起前幾天他老爸答應給他買的動畫碟,於是興奮的拆開那碟片放了起來。
碟子的開頭是在一張大牀,見不是動畫,他有些失望。本來是想打電話問他老爸的,誰知道那畫面一轉,出現了一張他熟悉的面孔來。貞麗吐圾。
小孩子對明星之類的好奇得很,見自己的姑姑竟然出現在了電視上,當然是興奮得很,立即做好看了起來。
畫面是極其的清晰的,他看得似懂非懂,本着分享的精神,大聲的喊在廚房的奶奶和在書房的爺爺,告訴他們姑姑拍電視了。
彼時畫面已經是很不堪,?母一看就呆了,?父的承受力要強一些,關掉了電視,讓阿姨將孩子帶出去逛逛,然後讓妻子打電話叫?瑜冉回來。
小孩子什麼也不懂,完全感受不到家裡的低氣壓,傻乎乎的問道:“爺爺,姑姑拍的電視不好看嗎?怎麼要關了?”
老爺子差點兒氣得一口氣喘不上來,直接擺手讓阿姨趕緊將孫子帶走。
父倒下,嚇壞了?母,邊哭着叫着老伴的名字邊罵道:“我怎麼會生了你這麼個作孽的,你非要將你爸氣死才甘心!”
這本來是?瑜冉來時想好的苦肉計,完全沒有想到會直接將自己的父親氣得倒下,一邊打了120,一邊打電話給自己的哥哥。
家一片混亂,?父被送進醫院就醒了過來。看到?瑜冉那張臉,咬緊牙關道:“滾,我怎麼會養了你這麼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其實,?瑜冉在外面胡來,他們多少是聽到一點兒風聲的,只是睜隻眼閉隻眼,加上?瑜冉每次都說只是普通朋友而已,遲家那邊都沒有什麼話,他們自然不會去管。
誰知道,這次竟然寄來了這種東西。這東西既然給他們寄了,自然不會只有那麼一份,要是這東西流出去了,?家就沒有臉了。
瑜冉還委屈得很,又怕老頭子又倒下,只得抽泣着出了病房。?瑜冉的哥哥嫂嫂很快便過來,因爲那東西是匿名的,完全猜不到寄來人的目的,所以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
瑜冉的哥哥比?父要精明很多,沒多大會兒便理清想出了辦法,爲了防止遲家以這爲藉口將?瑜冉淨身出戶,讓?瑜冉在遲家那邊抓到把柄之前提出離婚。
以前的時候遲家是塊沒有肉的骨頭,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工業園已經開始運轉,還有祁家撐腰,怎麼也能分到點兒東西。
瑜冉完全沒有想到父母會讓自己和遲楠離婚,紅着眼眶呆呆的道:“我懷孕了。”
病房中又是一次雞飛狗跳,?父一口氣喘不上來,又暈了過去。
家是亂糟糟的,遲早早同樣也坎坷得很,因爲,她自己也無法預料這事的最終結果。
因爲心裡有事,上班的時候她也是心不在焉的,連莉珊也忍不住的問道:“早早?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遲早早沒有想到自己會表現得那麼明顯,勉強的笑着搖搖頭,道:“沒事,只是昨晚沒睡好。”
她昨晚確實也是沒睡好,?瑜冉一直沒有回來,她的腦子是亂七八糟的,天明的時候才模模糊糊的睡過去。她的煩惱,當然不是因爲?瑜冉,而是因爲遲楠。
她不知道,如果遲楠知道是她捅破這事,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莉珊聽她那麼說,也沒多想,看了看時間,道:“我出去一下,你把這些東西整理一下,我晚會兒回來換你,你小睡一會兒。”
有莉珊這樣的老闆,簡直就是遲早早修來的福氣。她是來上班的,又不是來玩的,她趕緊的搖搖頭,道:“沒事沒事,你忙,我衝杯咖啡提提神就好。”
莉珊笑了起來,道:“你別和我客氣了,咖啡雖然提神,喝多了可不好,我有段時間喝得猛了,本來睡眠很好的,搞得大半夜的更是睡不着。失眠的感覺痛苦死了,你可別像我一樣。”
其實遲早早也是失眠的,即便是睡着,腦子裡也是大片大片的夢。有時候半夜驚醒後就再也睡不着,睜着眼睛到天明。
莉珊飛快的走了,遲早早將一旁亂糟糟的花梗打掃掉,腦子裡實在是悶得很,正準備去衝杯咖啡提神的時候,門口的風鈴響了起來。
“您好,歡迎光臨。”她回過身,微笑着說道。
門口進來的是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女子,臉色和裙子一樣蒼白,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女子露出了個淡淡的笑容,來來回回的看了看所有的話,這才淡淡的笑着道:“給我拿一束桔梗吧。”
“好的。”遲早早應着,就去裡面拿已經包好的桔梗花。
才轉過身,那女子又道:“你能用那邊的花給我包一束嗎?”
說着,她指了指一旁纔剛裁掉梗的桔梗。遲早早沒想到她會提出這要求,微笑着道:“其實都是一樣的,都是今天早上才送過來的花。”
客人就是上帝,雖然嘴上那麼說,她還是立即拿了花,給那女子重新包起來。
那女子並不看她包花,也不打量店裡的花,目光時不時的在她臉上流連。遲早早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不過也未說什麼,手上迅速的包着花束。
包好遞給那女子,那女子接過後,突然開口問道:“您是遲小姐吧?”
遲早早完全想不起自己的印象中有見過那麼一個人,疑惑的道:“您是?”
“您不認識我。我我我……”我了半天她也沒我出什麼來,微微的頓了頓,微紅着臉道:“對不起遲小姐,我沒有惡意,我是子川的朋友,聽說他要結婚了,所以過來看看你。”
她說得有些急,像是怕遲早早誤會似的。遲早早知道祁子川的紅顏知己很多,但卻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有人找上自己。給祁子川擦屁股這種事,她是不會做的,邊整理着花,邊淡淡的道:“您要是有事直接和他聯繫吧,我還要上班,不送。”
她直接逐客,那女子的臉更紅,急急巴巴的道:“我我我真的沒有惡意,我和子川只是朋友而已,遲小姐您您您別誤會。”
遲早早當然不會誤會,她和祁子川是什麼關係,壓根就和她無關。她幹嘛要去誤會?
“我沒有誤會什麼,你和他的事我也不感興趣,您要沒事就請回。我還得上班。”遲早早有些不耐煩,她不是祁子川,裝柔弱這招對她沒有用。即便是結了婚,祁子川怎樣也和她無關。她也不想捲入他那爛泥塘之中,更不想他的舊情人上門來約她喝咖啡,可憐兮兮的說這說那的。
她不是知心姐姐,也沒有興趣聽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而且,祁子川的舊情人那麼多,她也忙不過來。
“遲遲遲小姐,我我我……”女子的呼吸急促了起來,臉更紅,話像是卡在了喉嚨中一樣,怎麼也吐不出來。
遲早早還未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女子就直接往後倒去。她嚇了一大跳,丟下手中的花,想上前去扶那女子又不敢,慌忙的拿出手機打電話,又伸手去摸女子的包,看看有沒有應急的藥物。
女子的包中果然是有藥物的,是一種噴劑。遲早早沒敢亂用,電話接通,問了那邊接電話的醫護人員,才噴了那噴劑。
遲早早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噴了噴劑後也不敢碰那女子,急救車沒來,又趕緊的給祁子川打電話。祁子川的電話好一會兒才接起來,遲早早說明了事情,他丟了句馬上過來,便掛斷了電話。
莉珊回來的時候,急救車已經來了。她趕緊的關了門,跟着遲早早和救護車一起去了醫院。
女子有哮喘,而且不知道敢動過什麼手術,身體虛弱得很。醫生不瞭解情況,一上車便問遲早早關於女子的病情,遲早早哪裡知道,又給祁子川打了電話。
祁子川到醫院的時候,女子已經送入了急救室中。遲早早正在大廳裡排着長長的隊繳費,看到他,她明顯的鬆了口氣,道:“趕快上去,在急救室。”
祁子川是知道月柔的身體的,點了點頭,迅速的消失在拐角處。遲早早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往長長的隊伍前看了看。
說兩句話就惹了那麼大的麻煩,待會兒還不知道該怎麼和祁子川交代。好在店裡有監控,談不攏她也不至於被黑鍋。
交好費上樓的時候,月柔已經從急救室裡出來了,人也醒了過來,不知道在和祁子川說些什麼。
遲早早不好打擾,左看右看都沒有莉珊的身影,只得硬着頭皮敲了敲病房的門。
祁子川回頭看了她一眼,低聲的對月柔說了句什麼,替她掖了掖背角,然後大步的走了出來,順手帶上了門。
如果遲早早和祁子川真是那麼回事,那麼月柔這次是完勝了。祁二少這樣的花花公子對她竟然那麼溫柔體貼,她當然是贏家。
祁子川的眉頭緊緊的皺着,臉色很不好看。遲早早將手中住院的單據等東西遞給他,往病房內看了一眼,“還好嗎?”
祁子川沒想到她第一句竟然問的是這個,臉色微微的緩和了下來,道:“嗯,沒什麼事。”
遲早早也不解釋什麼,摸了摸鼻子,道:“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我還要上班,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不想淌這趟渾水,可事情畢竟是因她而起,一走了之太不地道。祁子川挑挑眉,掃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你就不想解釋一下?”
“我沒什麼可解釋的,我要是知道那位小姐身體不好,她提起你名字的時候我就應該給你打電話,讓你處理。我雖然有責任,但我的確不是故意的,從她提起你,我和她不過只說了兩句話。”確實是沒什麼好解釋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反正事情就是這樣,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
祁子川又挑了挑眉,看了那單據一眼,道:“走吧,我到樓下取錢給你。”他的身上沒有那麼多現金。
遲早早本來是想說不要的,可交的錢是莉珊給的,她沒有說話,跟着祁子川下樓。
電梯遲遲的不來,祁子川帶着她走了樓梯。樓道中沒有什麼人,很安靜。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祁子川突然回頭看了她一眼,挑挑眉,道:“你沒什麼想問的?”
這女人沒有好奇心?怎麼跟個啞巴似的,什麼也不問?這人都是矛盾的,如果遲早早問這問那的,他肯定覺得她很煩,也不會給她什麼好臉色。可遲早早不問,他又覺得不對勁了。
“沒有。”遲早早搖搖頭,回答得很簡潔。和祁子川的這段婚約,她很有自知自明,別說是沒結婚,就算是結婚了,她也不會去過問祁子川的事。
人生在世,難過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何必再給自己添堵。再說了,這本身就只是交易而已。
祁子川的眼中閃過了一抹趣味,回頭看了遲早早一眼,道:“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她是誰?”
遲早早本是想搖頭的,擡頭看着祁子川,似笑非笑的道:“你難道是想主動交代?”
沒想到她會反問,祁子川愣了愣,嗤笑了一聲,不再說話。遲早早當然不會再說什麼,跟在祁子川的身後出了醫院。
醫院的不遠處就有銀行,祁子川去自動取款機上取錢,遲早早就在外面站着等他。
這麼一忙,已經是一點多了。看着對面人來人往的砂鍋粉面店,她忍不住的嚥了咽口水。早上沒有胃口,只吃了一個包子,早就餓了。
祁子川出來的時候,遲早早的眼睛還盯着對面的店,他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嗤笑了一聲,看了看時間,道:“想吃什麼?”
這是要和她共進午餐的意思,遲早早自然能聽得懂,趕緊的搖搖頭,道:“你忙,不用管我。”
和祁子川這種人吃飯,她真害怕會消化不良。再說了,人才剛從急救室出來,他當然得回醫院。
祁子川卻不是隨口說說的,將手中的錢遞給遲早早,道:“算是謝你,走吧。”
說完這話,拿着車鑰匙往前走去。遲早早跟着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後硬着頭皮跟了上去,問道:“醫院那邊沒人……”
祁子川沒想到她會說這事,側頭看了她一眼,道:“我已經叫人過去了。”
知道他已經安排好,遲早早不再說話。祁子川的車就停在醫院的停車場,上了車,怕他去遠的地方,上了車,遲早早就老老實實的道:“我還得上班。”
祁子川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他好歹有幾分誠意,直接將車開到了花店附近,然後帶着遲早早去吃東西。
祁二少也不是單純的請遲早早吃飯,一到包間就讓侍應生先準備一碗粥,待會兒帶走。
他倒是挺大方的,說完後直接將菜單遞到了遲早早的面前,道:“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別客氣,隨便點。”
未婚夫爲她救了他的舊情人,哦不,應該是情人請她吃飯,這着實有點兒詭異。遲早早客氣的點了兩個菜,就將菜單推給了祁子川。.!
祁子川看了看菜單,又加了兩個菜,然後將菜單遞給了侍應生。兩人之間無話可說,遲早早端着茶小口小口的抿着。
祁子川饒有興致的看着遲早早,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若有所思的又看了遲早早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是真不好奇,還是做做樣子?”
完全沒有一點兒好奇心,他可不太相信。
“那您是希望我好奇還是希望我不好奇?如果您希望我好奇,想說什麼就說,我洗耳恭聽。如果您希望我不好奇,我保持沉默您應該高興纔對。”遲早早的語氣認真極了,祁子川要是想找茬,她怎麼說他都能挑到錯,不如把這問題踢還他。
祁子川的嘴角微微的勾起,又慢悠悠的呷了一口茶,道:“我是問你,不是我希望。難道我希望怎樣,你就能怎樣?”
他的語氣中有些譏諷,他可不相信,他希望她怎樣,她就真的會怎樣。她那表姨,就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她又能好到哪裡去?
遲早早自然是聽出了他的譏諷的,沉默了一下,道:“我不是木頭人,不過既然以後要相處很長一段時間,在我能接受的範圍內,您希望怎樣,我儘量的配合。”相信這,會是祁子川最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