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復聽鍾小米講完她的戀愛經歷以後, 表情很是古怪，但可能是吃飯吃得高興，他沒追問什麼, 鍾小米也就心寬地沒放在心上。
第二天跟着陳復去A大看排球賽, 本以爲怎麼也應該是在體育館裡, 沒想到卻是在露天的體育場。北京霧霾嚴重, 鍾小米作爲一個南方人本就不適應, 對霧霾的不喜歡比北方人還要深，想到陳復要在一個重度污染的天氣裡劇烈運動，她擔心得很, 雙手握住相機，時不時往陳復那邊瞥一眼。
正在戴護膝的陳複目不斜視地望着膝蓋, 問：“你總是看我做什麼？”
附近正說說笑笑的都是陳復的老同學, 鍾小米剛纔聽他介紹了一圈, 人都還沒完全記住，更不敢亂髮表議論, 只得稍微靠近他一些，低聲說：“我是看今天空氣質量太差，劇烈運動的話，萬一得咽喉炎氣管炎什麼的怎麼辦？”
“我現在很少在露天體育場運動，一次沒事的。”陳復面色不變, 眼裡卻透出溫和的笑意。
他的語聲沒有壓低, 旁邊的老同學都哈哈大笑起來, 曾經幫鍾小米看過劃傷的李彥墨更是打趣道：“沒想到吧, 誰能預料到咱們排球場一霸會變成這樣？”
其他人都點頭附和, 紛紛開起陳復的玩笑來。他脣角彎起，只是笑, 看得出以前同窗時期也是這麼悶，但老同學們都不以爲意。
等到比賽正式開始，鍾小米便捧着個相機在場邊左拍一張右拍一張，說不出的愛崗敬業。李彥墨的妻子於麗雯看得好笑，放下手上的礦泉水瓶，湊到場邊去看她都在照些什麼。這一看，連她都忍不住揶揄起鍾小米來：“你這心偏得也太嚴重了，鏡頭全都對準陳復一個人，一會兒要是彥墨他們要求看照片，你可怎麼解釋？”
“他們會來看照片？”鍾小米卻是被嚇到了，忙跳來竄去的給每個人都拍了幾張。男子排球比賽和鍾小米以前看過的女排有點不一樣，一個個扣殺怪嚇人的。尤其陳復的個子，長得又高，吃得飽力氣大，扣球的時候勢大力沉。每次鍾小米看他扣殺，都怕他扣到人家身上傷着別人。
辛羽揚今天也來了，他打自由人的位置，輪換下場時也湊過來看鐘小米的相機，她拗不過，只能在他嘖嘖感嘆的時候慌忙掩飾：“我不多拍點他，他會扣我工資的！”
“哦……”於麗雯和辛羽揚都是一臉意味深長的笑。
五局三勝，陳復和李彥墨所在的那一隊在第四局的時候便拿下比賽。對方的隊員擦了汗灌了水，大聲抱怨：“看吧，畢業好幾年了還是排球場一霸，力氣大得跟牛似的。嫂子，你可得好好學點功夫，不然等以後結婚了，吵架會吃虧的。”
鍾小米本以爲以陳復少說話多做事的性格，不會在口舌上和這些開玩笑的老同學多做計較，誰知道他卻陡然正色，捏在手裡的水瓶都微微變形，“結婚是大事，不能亂說。”
在場的舊友們都有些吃驚，大部分人在大學期間每週都和陳復一起參加社團活動，對他的性格都心裡有數。他會這麼解釋，倒不是否定鍾小米在他心中的定位，而是想要護着她，不想因爲這些話左右她對婚姻的決定。
這麼一想，他們看向鍾小米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鄭重和打量。
也因此，在中午老同學們聚餐時，他們對她又多了幾分親熱。
剛纔在球場上開玩笑提到結婚的男人，在球場下重新戴上眼鏡，頓時看上去沉穩了許多。在圓桌旁落座以後，他恰好坐在鍾小米的另外一邊，跟她自我介紹。原來這個叫做宋一鳴的人還是陳復任排球協會會長時的副會長，所以特別敢開陳復的玩笑。
“剛纔我說的話你別介意，都是在開玩笑。”
鍾小米當然不會跟他計較，兩個人閒聊客氣之下竟然發現彼此的愛好之中都有看足球這一項。鍾小米一直覺得自己喜歡的球隊很小衆，不抱什麼希望地問宋一鳴喜歡什麼球隊。本以爲會得到拜仁巴薩皇馬這種答案，誰知宋一鳴卻說：“我喜歡比利亞雷亞爾，你知道這支球隊嗎？”
“我知道我知道，黃色潛水艇！”鍾小米的聲音裡滿是激動，她還沒在身邊的人裡找到過喜歡小衆球隊的夥伴，這會兒聽到宋一鳴居然比自己還奇葩，她好奇心發作，問：“你爲什麼喜歡比利亞雷亞爾啊，沙爾克04至少差不多每年都能打歐冠，黃潛艇可不一定。”
陳復聽了，默默地在旁邊很不開心。偏偏宋一鳴在喜歡小衆球隊這件事上也很久沒遇到過小夥伴，一時激動，忘記了陳復還坐在另一邊，神采飛揚地回答：“我們雖然發揮不穩定，但很有血性的，每次遇到皇馬、巴薩和馬競這樣的強隊都能出其不意爆冷。而且，04-05賽季獲得季軍，隔年殺入歐冠四強，07-08賽季取得亞軍，把皇馬都壓過了。喜歡小球隊有喜歡小球隊的難得和快樂……”
“你要喝什麼？”他正說着，陳復忽然指着桌上的雪碧和可樂問他，表情和語氣都非常生硬，一雙平靜無波的黑眸直直地看向他。宋一鳴很熟悉陳復的這種眼神，以前校內聯賽的時候，計算機系如果輸給其他系，他就會是這副表情，看得對方隊長不寒而慄，而到下一回比賽的時候，他肯定把對手往死裡整。
擡頭一看，滿桌的同學都對自己笑得不懷好意，宋一鳴暗暗叫苦。他立刻閉上嘴，順着陳復的話轉移話題：“我要喝雪碧。”
鍾小米正意猶未盡，不過看陳復臉色不佳，她只能乖乖吃飯。席間歡聲笑語，但坐在鍾小米一左一右的宋一鳴和陳復卻形成鮮明對比，一個和老同學侃侃而談，一個只顧埋頭吃飯。鍾小米自己倒是習慣得很，但陳復平時日程那麼滿，好不容易和朋友出來聚一次，還光顧着吃，她既恨鐵不成鋼，又有點心疼。
她總覺得陳復好像小時候缺了什麼。
總不至於是缺心眼吧？這麼想着，她也被自己樂着了。
等到飯吃完，下午並沒有什麼安排，晚上卻要和江啓明他們吃飯，鍾小米就提議去看個電影。陳復有些錯愕，聽她這麼一提議，他纔想起來兩個人談戀愛以後還從來沒去看過電影。
鍾小米時不時會吐槽他是個工作狂，他聽聽也就是了，沒怎麼真正地在意過。而她也總是大大咧咧的，從來沒提過什麼要求，平時下班以後吃過飯散散步，再和金垚、袁晴明拌拌嘴，她也過得挺開心的。可是，自己卻從來沒有問過一句，她真的是這麼想的麼？
忽然感受到陳復投過來的視線，又見他神情鄭重，鍾小米心裡打鼓，站在車庫裡不知該怎麼辦纔好，試探着問：“你不想去看電影？”
“小米。”他手上還抱着一個排球，一身清爽的運動裝，顯得有點學生氣，問出來的話卻很嚴肅：“我以前是不是一個很不稱職的男朋友？”
“哈？”鍾小米傻眼了，不知道他這又是唱的哪一齣。
陳復看她傻呆呆地望着自己，心頭的緊張放下了一些，忍不住伸手摸她的頭，“我工作忙，很少陪你去看電影、逛街……”
“這些我還沒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就想到啦！”她神態輕鬆，倒顯得他杞人憂天，“再說，你不是一會兒就要陪我去看電影了嘛？還是你不想去？”
陳復放下心來，開車去電影院的路上，他想，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患得患失了？這真的是件好事麼？
鍾小米纔不知道某位情商捉急的Boss又開始自己爲難自己，她一個電臺一個電臺地調過去，興致盎然。正當某個電臺的主播歡脫地講着笑話時，清脆的蘋果自帶鈴聲忽然插了進來。
陳復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雙手並沒有離開方向盤。
“你的藍牙耳機在哪兒？”鍾小米想着他可能是難以騰出手來，便準備翻翻操縱檯上的雜物，陳復卻說不用。
她納悶，剛纔陳復問她，他是不是一個很不稱職的男友，難道是因爲之前抱怨他是工作狂的話終於被聽進去了，這下連電話也不接了？矯枉過正可不大好。
怕陳復錯過什麼重要的事情，鍾小米仔細地往手機屏幕看過去，一看就被嚇到了，“陳復，來電顯示上寫的……”
陳復微微蹙眉，“你知道我父親的名字？”
不說陳復提到陳銘時的語氣，他居然稱呼父親而不是爸爸，足以說明這兩父子的關係不怎麼樣。
“我是在微博上看到的……”鍾小米有點心虛，不過陳復並沒有在意這個問題，只是說，可以一會兒再給他的父親回電話。
她明智地沒有再提這個問題，因爲等到陳復想要告訴她的時候，自然會告訴她。可是，接下來一直到電影放完，還去喝了個下午茶，準備趕到約好的晚餐聚會地點——四五個小時過去，陳復都一點沒有回電話的意思。而他的手機也不知道是開了靜音還是怎麼，再沒有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