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公主在皇莊裡練兵,有意起兵造反的消息傳到三座門,很快就引起了朝廷的震動。
不過,讓孫傳庭感到意外的是,對於這件事最上心的黨羽不是嚴黨,也不是東林黨,反而是清流。
孫傳庭得知了消息,急匆匆趕往了什剎海,進入府裡也找到了李冕,滿臉焦急:“公主殿下到底存着何等心思,公然在皇莊裡操練兵馬,這可是大忌,尤其是當今的陛下對於起兵造反很是忌諱,只要查有實據,恐怕你和長平公主都要扔到鳳陽的祖陵,這一輩子過着孤苦的日子直到老死了。”
李冕坐在牡丹花架下,沒有半點的着急,示意雉奴去搬來紅木棋枰,擺在石桌上,與孫傳庭手談了起來。
孫傳庭現在哪裡還有手談探的心思,真想直接掀翻了紅木棋枰,看着李冕不急不躁的樣子,心裡越發的急躁了。
牡丹花架位於繡房附近,長平公主聽到前院的動靜,放下了手裡的湖筆,略微推開了柳條窗格,露出了一條縫隙。
通過這條縫隙,可以清楚的看到坐在牡丹花架下的李冕、孫傳庭兩人。
李冕淡然的說道:“清流?說自己是清流,難道就清廉了。白谷可曾聽說過一句話,是時吳中貴人無逾華亭相。”
孫傳庭現在都想直接把李冕帶出京城,聽說他和大玉兒的關係不錯,直接讓他喬裝打扮越過長城,流亡到科爾沁草原。
雖說從此過着風吹日曬的流亡日子,總好過前往鳳陽祖陵,圈禁到死。
孫傳庭不明白他怎會突然提起這句話,還是點了點頭說道:“有所耳聞,這句話說的應該是清流領袖徐階。只不過是嚴黨和東林黨用來攻訐徐閣老的流言蜚語,做不得數,晉冠怎會聽信了小人的讒言。”
李冕卻是搖了搖頭:“這話雖說是從嚴黨和東林黨的嘴裡說出來,世人都以爲是用來攻訐徐階的流言蜚語,卻忘了這句話說的是事實。可以說上一句污衊,也可以說是點出了徐階這人的本性,白谷不能因爲清流兩個字,就被清流那幫人所矇蔽,清流裡倒是有一些人想要做些實事,清流領袖徐階可就難說了。”
李冕說到這裡,見到孫傳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反問了一句:“兩京十三省最爲富庶的地方是哪裡。”
“吳中。”
孫傳庭下意識脫口而出了吳中兩個字,一點就通,似乎是想明白了李冕這句話的意思,臉色陰晴不定的起來。
吳中可不僅僅指的是松江府,包括了兩京十三省最爲富庶的南直隸大部份府縣。
吳中貴人的意思,也就是說整個吳中最爲富庶的一羣官紳。
後面半句的華亭相,指的就是內閣宰輔徐階了。
徐階是華亭縣人,所以有了華亭相的稱呼,也是一些京城官員用來恭維徐階的話。
李冕見到孫傳庭沉默着不說話了,繼續說了起來:“徐階飽讀了聖賢書,以剷除嚴黨和東林黨爲己任。還是清流的領袖,士人典範。規勸嘉禎皇帝,勸阻了嘉禎皇帝的享樂。在天底下所有的官紳看來,徐階應該是文天祥那般的官員了,白谷可曾知道,整個松江府的絲絹第一字號是誰家的,又是坐擁了數十萬畝的土地。”
李冕最後的兩句反問,徹底讓孫傳庭說不出話來了,幾次欲言又止想要解釋兩句,全都閉上了嘴,說不出一句話了。
孫傳庭和杭州甲望沈光祚關係匪淺,兩人過去閒談的時候,知道李冕最後兩句反問的真相。
松江府絲絹第一字號是徐家的字號,徐階家裡坐擁了數十萬畝土地。
孫傳庭過去以爲只是嚴黨和東林黨對於徐階的污衊,今天又從李冕嘴裡聽到了這番話,不得不懷疑這件事了。
孫傳庭感覺自己這些年來的認知受到了改變,滿臉苦澀的說道:“晉冠說起這件事,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與長平公主造反這件事有何干系。”
李冕坦然說道:“關係很大,想讓白谷看清清流的真面目,想要在朝堂裡有一番成就,不能意氣用事,認爲朝堂上的官員全都是非黑即白,如果這麼想,就顯得幼稚了,無論是清流也好,嚴黨也罷,眼裡有的不過是各自的利益。道德兩個字,呵……”
孫傳庭愣住了,看着侃侃而談的李冕,忍不住覺得他是在交代後事,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便把他對於朝堂的看法一股腦全都說了出來。
孫傳庭突然站了起來,上前幾步,一把抓住了李冕的手臂:“晉冠放心,只要孫某還活着,一定拼盡全力把你和長平公主一起送到科爾沁草原,人總有老的一天,再過個二三十年朝廷的局勢總會出現轉機,到那個時候再回來也不遲。”
李冕無奈了,不留痕跡的抽出了手臂:“李某何時說過這件事沒有任何轉機了,造反?萬安恐怕只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少不了一個抄家滅族的下場。”
孫傳庭放鬆了下來:“原來只是萬安的污衊,這個該死的狗官,竟敢拿着造反的理由當做藉口污衊長平公主,這一回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了,全家老小都得給他陪葬,只要晉冠的皇莊沒有練兵,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李冕又是坦然說了一句:“誰說皇莊裡沒有練兵。”
孫傳庭:“……”
他聽了李冕說的這話,徹底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了,到底有沒有造反的跡象。
孫傳庭很快又握住了李冕的手臂:“這件事可不能說笑,涉及到了造反,就算是一句說笑,很有可能給你帶來極大的麻煩。晉冠給孫某說清楚,到底有沒有在皇莊裡練兵。”
李冕認真的說了一句:“萬安這句話倒是沒有說錯,不是在冤枉府裡,皇莊裡還真的進行了兵馬的操練。”
孫傳庭在京城裡是出了名的膽大包天,突然聽李冕說了一句練兵,都開始心驚膽戰了,這可是足夠抄家滅族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