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問，衡量一個文明發展水平的標誌是什麼？是工業化水平嗎？不，絕對不是的，那是現代文明纔有的驕傲自大。真正有參考價值的，是食物。
人類需要生存，需要三樣東西，空氣、水，和食物。可真正需要主動獲取的只有一樣，那就是食物，而且籠統來將，水應該被歸類在食物之中。
看一個文明等級的高低，只要看食物品種的多樣性就可以了。很久以前，人們對食物的唯一訴求僅僅只是能吃。人們收集野果，收集植物種子，捕捉昆蟲，捕捉小動物。然後，一路發展到狩獵大型動物，自己種植糧食，馴養動物。伴隨着食物升級的，還有食物的花樣。
可以說明的是，從能量角度來說，生吃其實是最大化利用食物的手段。但弄熟了味道好啊，還容易消化，在撒上一點鹽，那味道就更好了。
漸漸的，烹飪手段越發多樣，烹飪技巧越發繁雜。人們開始越發挑剔，不好吃的部分不吃，賣相不好的部分吃，到後來發展到不夠健康的都不吃。
其實一般來說，如果只是在家中吃飯，極少會有人使用複雜的烹飪技巧。可商業行爲就不同了，爲了在有限的客戶羣體之中吸引到更多人，這就要求餐館必須不斷改進自己的技術，用更多花樣來吸引人。
然而！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首先，食物的供應必須多樣化。
比如有一樣東西，是燕南城的特產，也只有燕南城的人才會以比較低廉的價格買到。
糖。
供應給燕南城的糖並不是白砂糖，而是沒有經過過濾的粗糖，賣相一般，可甜味沒有區別，而且還帶着一股甘蔗的香氣。在這個體力勞動依然佔據了主要生產生活的世界裡，糖分這種可以在幾分鐘內迅速補充體力的東西，就變成了人們最喜歡的食物。
所以，在小吃街上，糖類食物的加工花樣，幾乎是考驗每一個餐館的課題。
而因爲糖的特性，幾乎任何食物裡只要加了糖，都會特別好吃。一些店鋪爲了滿足走南闖北的生意人，發明了油炸糖糕，高溫脫水，這東西放上一個月都不會變質。最適合商人攜帶，就成了這裡的招牌小吃。
——這可不是高黎發明的，而是自然形成的。
在任何一種貨物流通快速的的地方，都會自然形成一種招牌快餐，例如我們熟知的扒雞燒雞大盤雞，幾乎都是伴隨着鐵路發展起來。而此時在燕南城，也伴隨着行商需求，形成了自己的食品譜系。
今日的小吃街，比起往日要冷清一些，畢竟戰爭陰雲密佈，商人們此時也難得安靜下來。只有那麼幾個在餐館裡和老闆聊天。此時，看到凌瓏和諾諾卡帶着一羣鷹妖走了進來，不少人都怒目而視。
然後，店鋪的陰影裡，傳來了雅雅的賊兮兮地聲音：“別板着一張臉，放輕鬆，讓那些遠道而來的土包子們見識見識咱們燕南城的先進。”
常年在燕南城跑，誰不認識雅雅？誰聽不出她那十分有特點的嗓音？一聽雅雅這麼說，這些人也就都來了精神。
心情也頓時開朗起來。
【】
本多瑪此時心情不佳。
非常不佳。
他真的沒想到，這位女神竟然親口說她們不是神，不是無所不能的。而且，還是當着所有鷹妖戰士的面說的。
這麼多年的信仰，說散就散了？
那我們這麼多年來都做了些什麼？
這種認知上的衝擊讓本多瑪的精神有些渾渾噩噩，甚至開始懷疑人生。
他和很多在教會之中的人一樣，他從小在教會長大，聽着神的事蹟，憧憬着神。可現在，女神就在眼前，她卻說她不是？
本多瑪本來想要高呼一聲‘僞神！’的，可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因爲人家已經說了，人家不是神，只是個天人，異界來的天人。
本多瑪不是傻子，也不是笨蛋，種種跡象表明，這位女神……不，這位天人沒有說謊。他能夠感受到神性——或者說天人特有的真氣波動。她的話，比起那高高在上不可觸摸的的所謂的神來說，真實太多了。
難道說，真的大主教，騙了我們？
大主教，西方大陸所有教會的唯一領袖，這些統領各地教會的主教們都來自大主教的培養和教育。而關於神的所有說法，也都來自大主教一人。教會只有一個大主教，當一個新的大主教被推選出來，老主教就會帶領他去飛昇密室，傳說，他們會在哪裡進入天堂，與神相伴，只有新的主教會從裡面走出來，整個過程需要數天時間，沒人看到，也沒人知道究竟如何發生。
曾幾何時，本多瑪十分期待着自己能夠走進那個房間。
可現在，本多瑪突然感覺到陣陣寒意。
如果，神不是神，那麼我們的信仰，究竟是爲了什麼？
“到了。”諾諾卡引着衆人來到一間比較大的餐館，這裡坐着兩個商人，他們本來正在聊天，看到鷹妖他們進來，這兩人臉上沒有半點好臉色。
“掌櫃的，弄點吃的東西，招待一下遠道而來的客人。”諾諾卡說道。
“好嘞，列位，吃點什麼？”老闆兼廚師問道。
“有什麼來點什麼吧。”諾諾卡說。
“隨隨便便，簡簡單單的就好。”諾諾卡微笑着說。
掌櫃的懂了。
“哈哈，我們這裡只是個小店，也沒啥好吃的東西，您就算是想要豐盛的，我們也沒有啊。”
這位掌櫃的來到後廚，從另外一個門，周圍店鋪的掌櫃的都來了。
這位掌櫃的清了清嗓子，說道：
“諸君，我們之中，有些是燕南城本地人，也有從亞楠來淘金的人。在此之前，我們的生活都不盡如人意。是這座城，是高王爺給了我們賺錢的機會。來到這座城之前，我連想都不敢想，我竟然會有這麼大一個店面，竟然能存下這麼多銀子。而如今，在高王爺的領導之下，我不但敢想，我還敢做！”
“諸君！今日之戰鬥，非我一人之戰鬥。今日之餐館，也非我一人之餐館。我燕南城的臉面，繫於我等手中。兩個王妃在看着咱們，王爺在指望着咱們！平日裡你我勾心鬥角，吵架罵街，今日，正是你我放下成見之時！這一戰，我們只能贏，不能輸！今天這頓，我們必須要讓這幫鳥人們明白明白，什麼叫做上城！”
快速的財富積累給了這些人對於這座城強烈的歸屬感，也給了他們戰鬥的動力。
給這些分秒必爭的商人們上菜，講究的就是一個速度。而現在，後廚來了那麼多幫手，各色菜品更豐富，速度與花樣兼備。
而在餐桌上的鷹妖們也真心開了眼。
各色點心，美味小吃。有的香甜，有的爽口，有些入口即化，有些富有嚼勁。鷹妖們雖然長着喙，可嘴裡也有牙齒，他們能夠感受到這種完全與衆不同的食物，在他們口腔之中擴散出來的複雜味道。
那是在他們老家完全吃不到道的。
本多瑪用勺子擡起一片晶瑩剔透的東西，裡面懸浮着一些水果丁，問道：“這是什麼？”
一旁掌櫃的微笑道：“這是水晶果凍，精選上好的豬皮，刮乾淨表皮，熬煮兩刻鐘，再將油脂剃乾淨，然後切絲，小火熬煮三個小時，濾出最純淨的湯汁加入大量的糖攪拌，將準備好的水果切丁，均勻灑在其中，放在寒冰真氣之下冰鎮兩個時辰即可。”
“豬皮？”一行人面面相覷。
對於這些鷹妖戰士們來說，豬皮最大的用途，就是熬製豬皮膠。他們身後的長弓就是用豬皮膠貼合的。對來他們來說，豬皮膠是非常重要的戰略物資，都是要儲存起來，怎麼捨得拿來吃？
本多瑪將一塊送入口中，入口即化，甜，帶着濃郁的果香，還有一種非常微妙的口感。
好吃。
好甜，讓人根本就停不下來的甜。
“所以，你們爲了吃這個糖的味道，費勁心力的將豬皮熬成水晶凍，又加入水果丁？”本多瑪有些訝異。
“對啊。”掌櫃的又點點頭。
“那恐怕你們得有龐大的獵手團才能供得上你們這座城的消耗吧？”本多瑪看向諾諾卡。
“獵手團？我們這裡的豬都是家裡養的，我們城中家家戶戶都有餵豬。對了，之前我說你帶來的糧食只能餵豬來着，您莫非不明白？”諾諾卡問道。
家家戶戶餵豬？這座城裡的人不但自己能吃飽，還有多餘的糧食用來喂這些野獸？
就在此時，一個年輕的鷹妖走進來，開口道：“西方從來沒有人飼養牲畜，所有動物都來自狩獵，因爲我們鷹妖認爲，牲畜沒有資格分享神賜予我們的食物，所以他們不懂的。”
那鷹妖，正是早就來到這裡的卡斯特。
“卡斯特？你怎麼在這？”本多瑪驚訝道。
卡斯特行禮道：“本多瑪主教，您竟然還記得我。”
本多瑪點點頭，道：“你是我見過的最狂熱的信徒，你經常在城裡發表熱情洋溢的演講，所以我對你有印象。”
卡斯特苦笑道：“只可惜，那一切都成爲過去，我現在，已經不再信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