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峰頂，氣氛倒是不怎麼緊張，清風徐來，溫泉的熱度恰到好處。
穆青雲進門就見小樓師兄泡在溫泉裡，喬總在熬藥。
熬藥的鍋特別大，有半人多高，戳在溫泉池子旁邊熱氣滾滾，白霧氤氳，一股濃郁的藥味刺鼻的厲害。
穆青雲本能地皺眉，連着向後退了好幾步，才定神去看自家師兄。
隔着一層白霧，師兄的臉色是冰雪一樣的白。
身上的傷口一直沒有止血，一般有傷當然不能泡溫泉，可穆青雲早就發現了，白雲峰頂的溫泉很特殊，似乎有一種特殊的靈氣，能補人氣血，兩害相權取其輕，和它的功效比，傷口被浸潤的危險，也就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師兄怎麼樣？”
喬傾想了想道：“按照他五臟六腑衰敗的速度來算，只要不再加速，總歸還能再活三四年。”
穆青雲腳步一頓，愕然擡頭。
小樓皺眉，瞥了喬傾一眼，拿起架子上的外披穿好，起身出來，從頭到腳地看了看他師妹。
“你個女孩子，別對傷處這麼隨意，留下疤也不好。”
小樓搖搖頭，把穆青雲拉到旁邊的石凳上坐好，從喬傾手裡接過紗布和止血三七藥粉，將她肩膀上，小腿上的傷處依次包裹。
他的手指修長，動作靈巧輕柔，包的嚴密，卻是半點都不痛。
只是一擡眸，就見自家小師妹那雙特別漂亮的大眼睛冰冰涼涼的，有些嚇人。
“……沒有哪個人能逃開死亡的，如果說這世上有一件事，公平公正，無論王孫貴胄，還是販夫走卒都要接受，那就是死亡了，所以，我們不必太在意。”
穆青雲無奈。
按師兄這麼說倒也不錯，這次的劇本結束，她去往的地方就是這裡的故人都已經死亡的世界。
可在親朋故舊的守護下壽終正寢，是爲喜喪，和確定了死期又怎麼一樣？
穆青雲還是不明白師兄到底受了什麼傷，卻明白劇本的意思了。劇本描述，白雲門的師兄給女主送完金手指，很快就傷重而亡，女主手中握有靈藥，猶豫間卻拿去救了她愛人的親人。
看到這段劇情，除了很生氣，穆青雲還覺得奇怪，白雲門的靈藥當然不少，人蔘，靈芝一大堆，年代久遠，可並不是孤品，論箱子裝的，別說給兩個人吃，一百個人都吃不完。
怎麼救了王老爺子，就不能再救師兄了？
師兄受傷本身也很奇怪，師兄的武功比現在的她還要高一點，輕功又好，真說遇上了強敵，打不過還不會跑？
而且師兄的內力中正平和，無論內傷外傷，但凡沒有當場死，不是中瞭解不了的劇毒，自己調息也能好的，她想不出白雲門裡這些靈藥，哪一樣能勝過他們白雲門功法真氣本身。
穆青雲伸手握住小樓師兄的手腕，仔細診斷，可她真不怎麼懂醫術，最多也只斷出浮且細軟，別的便看不出了。
小樓笑了笑，就像穆青雲擼學校裡的小貓似的那麼擼了一把她的腦袋：“別操心，我早就看開了。”
喬傾冷笑：“呵，還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不是當年跟我說，天要殺你，你便逆天的時候了。”小樓默默瞪了他一眼。
誰還沒有桀驁的時候？
小樓嘆了聲：“師妹，你可記住我的教訓，少年時莫要輕易與不着調的人交心，容易上當受騙，年歲大了，尤其易被反噬。”
幾句笑談，穆青雲緊繃的情緒也稍稍鬆弛了些許。
她其實知道，尤其是劇本這東西出現以後就再明白不過了，人生就是會有很多的意外出現。
她面對忽然成真的劇本，只能進不能退，能選擇的只有自己的行爲，卻選擇不了命運的饋贈和磨難。
穆青雲嘆了口氣，看着自家師兄：“師兄不要瞞着我，我在這裡，真正的親人只有你一個了。”
她頓了頓又笑，“但我覺得，你師妹和脆弱沒什麼關係，我很皮實的，無論是什麼結果，我都能好好接受它。”
“好，先吃飯。”
小樓先去穿好衣服，把頭髮洗乾淨，自己喝了一碗藥，又給喬傾，穆青雲都灌了一碗。
白雲峰頂，今年的月不圓，但很亮。
穆青雲親自去做的飯，累的狠了，也不想做的太複雜，只熬了一大鍋粥，又烙了幾張餅，蘿蔔土豆炒一炒，切了塊豬頭肉，想了想，又把窖藏的藥酒翻出來一起喝。
三人在涼亭裡落座，先是一通猛吃，吃到半飽，小樓才蹙着眉想說辭。
喬傾嘆了聲：“從孃胎裡就帶出來的病症，有點像早衰症，不過要好一些，只是臟腑衰竭的很快。”
穆青雲心下一揪。
“偏偏他天資聰穎，根骨也好，練功進度非常快，不到二十歲就已經算得上頂尖高手了。”
“因爲他這病症，他師父不可能讓他做自己的嫡傳弟子，不免多有惋惜難過，多疼惜一點，沒想到卻讓他師兄誤會，生出忌恨，做事越發衝動無腦，最後釀成了大禍。”
“當時有個老大夫從帝都來，他不懂江湖的事，出手救了個魔教的人，就惹下了是非，小樓他師兄要打響師門的名聲，要替天行道，出去‘誅魔’，可江湖哪有那麼簡單？”
“他雖然聰明機智，可到底當時年輕，幾次入了圈套，惹來仇敵無數，殺的人越多，被人圍攻的次數就越多，樓挽風爲救弟子，也迫不得已開了殺戒，別人也還罷了，只是這個老大夫也被捲了進去，不幸被樓挽風誤殺。”
穆青雲眨了眨眼。
原來那一場師門分裂，好好的白雲門弟子變成魔頭的慘事，說起來竟是三言兩語，簡單至此。
小樓皺眉不語。
喬傾翻了個白眼：“樓挽風這個人，錯就錯在主動當個啞巴，有什麼心思根本不同弟子們講，前頭他教大弟子，灌輸了一堆要重振白雲門的心思，後來久歷江湖，看出眼下的形勢，破了自己的執念，卻只是一句話丟下，讓他大弟子做的那些事，都不許做了。”
“不光如此，他還把小弟子養在身邊，教只有嫡傳弟子能學的那些功法，這讓他那位寄予厚望的大弟子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