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白奶奶的小院子終於顯出一點悽然。
穆青雲把落葉收攏好，裝在編織袋堆在門外牆角，隔壁有一家鐵鍋燉的店鋪，時常用點枯枝敗葉引火。
這時節還沒環保的要求，柴火燉出來的雞鴨魚味道多出些煙火氣，好些老饕就講究這個。
小區裡很安靜，可這安靜中，卻似乎透露着一股子說不出的緊繃，隔壁的小別墅拉起了封鎖線，無數包裹嚴密的巡查們來來往往。
李巡查匆匆忙忙過來時，臉色十分難看，神色憔悴，人還沒坐下就搖晃了兩下，穆青雲趕緊扶住他，順手給他倒了杯水。
“忙了一晚上。”
李巡查苦笑，沉吟片刻，一時似是不知道該怎麼和穆青雲說，半晌才猶猶豫豫地問，“穆同學，世上當真有縮骨功嗎？”
穆青雲一怔，想了想，她雙肩一震，胳膊頓時軟得像麪條一樣，身上各大關節絲滑地斷開。
“吶。”
李巡查倒抽了口冷氣。
穆青雲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縮小了好大一圈，都到了有些嚇人的地步。
她眼見李巡查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搖了搖頭，自己把關節接上，輕聲道：“我的縮骨功不好，因爲不是從小練的，只學了些皮毛，真正的高手能做到的，我們都想象不到。”
李巡查呆坐當場，冷汗一層一層地冒，嘆氣：“如果世上真有這樣的高手，這案子可怎麼破？”
他忙從手提包裡取出一份文件遞給穆青雲，讓她籤一簽。
“沒辦法，穆同學你還是初中生，我們不能僱你，要不然就是僱童工了，只能算是臨時聘請，請您幫忙。”
這些文件是保密協議，還有聘穆青雲爲臨時顧問的協議，方方面面還規定得很細緻，穆青雲一目十行地看完，認認真真簽了協議，李巡查才把事情詳細說給穆青雲聽。
他們這回遇見的，的的確確是一樁挺奇怪的案子。
“穆同學當時也在現場吧，你就說，這種情節是不是隻有裡纔會出現？”
李巡查皺眉，“我做巡查七八年，遇見的所有案子裡，論奇怪，眼下這一樁能排到前三。”
穆青雲的鄰居，齊美娟女士，在昨天晚上就在衆目睽睽之下，離奇被人殺死，兇手也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消失無蹤的。
“好些人都見到兇手行兇了，偏偏我們趕到之後，搜了一夜，調了一晚上的監控，一根毛都沒找到。”
其實，這事穆青雲比李巡查知道的還要早一些，畢竟住在一個小區，是她的鄰居。
事情發生時，穆青雲正和白奶奶兩個人正在包羊肉包子，穆青雲負責剁餡料，白奶奶來包。
羊肉是有人專門從內蒙送來給白奶奶的，肉質鮮嫩，穆青雲把羊排拆出來清燉，羊頭羊肚羊雜拿來做羊湯，其它的都剁碎包一個大肉丸的包子。
肉餡認真上勁，加上蔥姜水，拿一點點油來鎖水，整個包子蒸出來，皮薄餡大，輕輕咬上一口就汁水泉涌，味道極鮮美。
第一籠包子剛出鍋，穆青雲還沒吃，外面就有人砸門。
真是砸門，白奶奶打開門一看，對面喧鬧的厲害，好些人來回跑動，大半個小區都點亮了燈。
好些保安在跑動。
穆青雲隱約聽到極淒厲的哭喊嚎叫，尖利的，十分刺耳。
白奶奶嚇了一跳，臉上發白，穆青雲忙一把攔住，讓她在房間待着，所有房間的燈通通打開，又交代白奶奶把門窗全部鎖好，這才披上衣服出門看情況。
穆青雲到的時候，只看到了好幾個人擡着齊太太匆匆往救護車上送，鮮血落了一地。
路燈之下，穆青雲一眼看到齊太太露出來的臉，她臉上彷彿還帶着一點神秘的笑意，眉眼舒展，就和她平時和丈夫一起跳舞時的表情一樣。
但是她死了。
其他人或許還心懷希望，穆青雲卻是見慣了死人的。
她對死亡的熟悉，宛如熟悉自己的手腳。
小白樓所在的小區，是整個雄縣都很有名氣的高端小區，如今竟然出現了這樣可怕的事情，所有人都驚駭不已。
出了這麼大的事，穆青雲和幾個被吵醒的鄰居，也都一起跟着去了醫院，有的還拿了些現金，生怕到時候需要用。
穆青雲知道齊美娟人已經沒了，但醫生們依舊在搶救。
此時，齊美娟的丈夫趙澤，剛接到消息從學校趕到醫院，他狂奔而至，一向整齊斯文的他鞋子都跑掉了一隻，滿身狼狽，終於露出五十多歲男人的頹喪樣子：“美娟怎麼了？到底怎麼回事！”
穆青雲向後退了一步，避開趙澤的衝撞。
她此時此刻還記得當時趙澤的樣子，憔悴，狼狽，驚恐萬分，但身上帶着一點玫瑰香，很濃郁，齊太太身上的香味通常都很淡。
穆青雲吐出口氣，放任自己的回憶擴散開，把所有的細節都攤在眼前。
趙澤盯着搶救室的大門，嘴裡卻是急聲追問。
“毛毛，淑慧，小雨，究竟出了什麼事？”
“你們今天不是約好了一起在家織毛衣？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
一句話，三個加起來年紀一百好幾十歲的女人頓時哭的泣不成聲。
毛毛的身上全是血，臉上也花了，又是淚水又是血水，渾身都在不停地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
淑慧使勁撕扯自己的頭髮，眼淚滾落：“早知道，我就該陪着她，她明明說了有人在跟蹤她，可我就是不信，都是我的錯，嗚。”
她說話說的顛三倒四。
那日，她們幾個姐妹約好了去美娟家裡織毛衣，她家的房子寬敞，又很舒服，是姐妹裡條件最好的一個，但凡聚會，大多數都選美娟家。
這一回也和往常幾十年來，無數次聚會一樣，大家吃吃喝喝，說說笑笑。
“美娟之前說過好幾次，她這幾天晚上回家，總覺得有一雙眼睛盯着她，很可怕。”蔣淑慧神色呆滯，被王小雨牢牢地抓着手臂，仍是瑟瑟發抖。
“我以爲是美娟太敏感了，沒想到——”
話音未落，毛阿琴猛地捂住臉發出一聲悶悶的尖叫，聲音淒厲，連趙澤都嚇了一跳，強忍住悲傷安撫她：“毛毛，你心臟不好，冷靜些，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