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會兒,哪裡又能來得及?
面剛和好,惠劍門的這孩子就沒了,穆青雲看着他嚥氣,看着他師兄默默把他燒成了灰。
當時,大家還會哭,到了後來,卻連哭的力氣都沒了,每天都有人死,可活着的人,哪裡又有時間,有精力天天去哭。
穆青雲是能看得到光明的人,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所有人,那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災難會結束的,光明會降臨人間。
可這話,多麼蒼白無力。
今時今日,站在這裡,穆青雲似乎也不必再多說什麼,聽風聲,聽鳥語,好似能看到他們的歡顏笑語。
她閉了閉眼,嘴角忽然抽了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忽然一轉身,加快了腳步。
穆青雲剛進這一片區域就聽見了,不遠處的叢林裡時不時傳來奇怪的動靜,刺耳的很。
如此幽靜所在,忽然有這樣的雜音,穆青雲的耳力又極佳,更是一種折磨。
幾步走過去,穆青雲驟然駐足。
蔡盼睇滿頭霧水地跟在她身邊:“阿青?”
一探頭,她嚇了一大跳:“什麼人!”
叢林深處有兩座紀念塔,塔外有石碑,上面記錄了當年英雄們的姓名來歷和事蹟。
此時就有個影子,趴在地上,手裡拿着個明光鋥亮的東西在一座石碑上不停地剮蹭。
蔡盼睇腦子裡轟隆一聲,暴怒:“你做什麼!來人啊,有人搞破壞了!”
一邊喊,她蹭一下就往前衝,穆青雲一把將人牢牢拽住,眉頭緊蹙。
十五六歲的少女,聲音尖銳高昂,一嗓子下去周圍頓時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怎麼回事?”
“誰搞破壞!”
周圍保安來得很快,可那個影子的速度更快,形如鬼魅一般,在樹林上一點,嗖一下就沒了蹤跡。
保安趕到,只看見了灰撲撲的背影,一羣人連忙追上去,卻連個影子都沒逮住。
蔡盼睇心臟撲通撲通亂跳,回過神,握住穆青雲的手,小聲道:“我的老天,嚇死我了,這是什麼人!”
穆青雲吐出口氣,微微皺眉。
這人她見過,就是那個偷走她揹包,還把江國泰那小子的零花錢偷乾淨的賊。
是個老人,但武功非常高。
如果穆青雲有她原本的功力,肯定不怵他,可是她剛來不久,原身的資質還不錯,她習武也不像新手那般慢,進境可謂一日千里,問題是再一日千里,‘天道酬勤’有通天之力,數日能抵得上數月,數月能抵得上數年,可人家那是幾十年的深厚功底,她至少還要練個把月,纔敢說能打一打。
去三中讀書以後,穆青雲就發現這老頭偶爾會在學校附近徘徊不去。
只看他並沒有太大的動作,顯然頗有顧忌。
穆青雲不知道這老人家到底要做什麼。
可她覺得,對方盯上了自己。
就說偷東西這事,一個厲害的賊,眼力都好,當時的穆青雲從頭到腳,哪裡像是值得被偷?
只是,這老人既然沒別的動作,她也同樣裝作不知道。
目前和老頭對上,穆青雲沒有必勝的把握,再過兩個月,至少能不落下風。
老人畢竟有了年紀,便如夕陽,想必狀態一天不如一天,她則是朝氣蓬勃之少年,每天都在向上走。
穆青雲也是慢慢才學會了一個道理,不要輕視任何事,任何人,如果有勝算更大,更省力的辦法,就一定要用,不必管手段是不是太髒。
有什麼可髒的,你只要朝着正確的目標走,走在正確的道路上,那你無論用什麼手段,你做的依舊是正確的事。
穆青雲帶着蔡盼睇,跟在幾個保安身後走到塔林前面,打着手電仔細一看,保安氣得跳腳:“誰幹的,混蛋!”
居然有人拿刀刮掉了石碑上的字,如果不是發現的及時,恐怕這一大片字都被颳得乾乾淨淨。
所有保安都忍不住義憤填膺。
“哪來的混賬玩意,詛咒你生孩子沒屁眼!”
穆青雲蹲下身細看,塔林四周設有石碑兩排,共二十四個,每一個石碑上刻了十八個英雄的姓名。
此時被颳去的,只有南面石碑上中間的一塊,上下左右,皆不曾碰到。
她不由覺得有些奇怪。
正好,紀念塔林的工作人員也匆匆趕到,她便攔住人問了句:“不知道這被颳去的,是哪位英雄的名字。”
“啊。”
兩個工作人員仔細檢查了一下,又查了查資料,臉色都很是難看。
“是張靜鬆,張前輩。”
工作人員面面相覷,不覺蹙眉:“就算祖上有什麼恩怨,這都過去了有五十來年,怎麼能幹這種事?”
“張前輩有什麼不對?”
穆青雲見幾個知情的工作人員,還有塔林的研究人員,臉上都有些異樣,不禁又多問了句。
衆人對視一眼,無奈道:“也不是什麼秘密。”
“大家應該都知道,當年,太子殿下組建了斬衰軍,號令天下英雄共赴國難,當時不只是正道人士積極響應,江湖道上也有不少不大正派的人加入了斬衰行列。”
穆青雲點頭。
其他人也沒說話。
這紀念塔建立時,曾經也想過入塔的英雄中,要不要剔除掉名聲不太好的那一批人,但是最後還是沒有。
正道邪道,一視同仁,爲國捐軀,便入塔林。
這張靜鬆,當年是魔教中的人。
當然,現在提起什麼魔教不魔教的,大家只會覺得很中二,莫名其妙。
可在當時,魔教絕對是江湖正道人士聞之色變的存在。
人家自稱肯定不是魔教,而是‘自在門’。
也不知怎麼回事,自在門裡的門人大部分都不能算好人,什麼殺手,竊賊,都能入門,來者不拒,做事也隨心所欲,一看那路數,就不是正經人,後來有人喊他們魔教,他們也就成了魔教。
張靜鬆就是魔教的,輕功絕頂,沒入斬衰軍之前,是個大賊,整日以盜竊爲樂,自然樹敵不少。
“看來這回是張老前輩的仇人之類,覺得他的名字不配落在紀念塔裡,所以就來刮掉。”
工作人員搖了搖頭,面上都有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