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兵那猙獰的面孔就在我的眼前,他們的槍口已經對着我,即將開槍。我萬念俱灰,躺在地上等死。突然之間,一件黃色的東西從鐵門那邊射來,好像一根旋轉的棍棒。棍棒所到之處,光華綻放。那個日本軍官和兩個日本兵,根本做不出任何的反應,立即煙消雲散。
我又驚又喜,仔細一看,那原來不是棍棒,而是天鎮尺。不錯,就是天鎮尺。它盤旋一會兒,又冉冉飛轉回去。過了大概幾分鐘,就響起蒼度子的聲音:“哎呀,幸好沒來晚啊,小不凡,你還好嗎?”
我的心神一鬆,陡然頭暈目眩,只是輕輕地喊了聲:“黛黛……”就昏了過去。等我醒來,我發現自己在神壇旁邊,和章普、鍾助理並排躺着,而蒼度子則站立如山,身形挺拔,左邊還有另外一個老人家陪着。
我掙扎想坐起來,卻感到胸口劇痛,一看,右胸穿了一個小洞,沒有血流出來,不過就冒着絲絲白煙。
蒼度子走近幾步,說:“別動,休息一下。”
我突然想起石黛黛,連忙問:“黛黛呢?我女朋友呢?”
蒼度子皺着眉頭,在壇案上拿起一個精緻的黃色的小袋子,揚了揚。我大驚失色,說:“蒼爺爺別啊,她是我女朋友,你忘了?別收她。”
蒼度子說:“我當然記得她,我怎麼會收她呢?但是她受了重傷,我不這樣保存她的陰氣,恐怕她就得化灰了。”
我更加大驚,突然劇烈咳嗽。
蒼度子嘆氣說:“你先顧着自己吧,差點丟了小命。”
我等咳嗽稍停,轉頭看了看章普和鍾助理,一看之下,頓時心驚不已,說:“鍾助理他……”
蒼度子點點頭,“嗯,他不幸去世了。那個小道童有點法力,可以頂得住陰氣的侵蝕,萬幸留下半條命。”
我只覺猶如五雷轟頂,差點又昏厥過去。
這時遠處傳來腳步聲,龍飛騰的身影出現。他站得遠遠的,高聲問:“情況怎麼樣?”蒼度子和那老人沒理睬他,我只顧看着鍾助理的屍體,也沒搭腔。
龍飛騰又走上兩步,問:“章道長,玄武童子?喂,你們怎樣了?就快天黑了,事情搞定了嗎?”
蒼度子皺皺眉頭,看着我問:“他喊你什麼?玄武童子?你真是的,亂彈琴。”
我突然嚎啕大哭,“是的,我是亂來,我根本就什麼都不懂,卻裝逼,裝逼也就算了,我還害死了人,我……”一口氣接不上來,我又劇烈咳嗽。
龍飛騰繼續喊:“玄武童子,到底怎麼回事?那兩個人是誰?”
我大吼一聲:“安全了,你過來!”這一下牽動了傷口,我覺得胸膛劇痛,雙眼發黑。蒼度子急急說:“哎呀,不要命了?好好休息嘛……不等了,必須就地治療,武倫,幫我收拾東西。”那個老人答應一聲,走過來。
我好睏好累,想再看看鐘助理,卻根本動彈不得。慢慢地,我就睡着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恢復了意識,覺得背脊硬硬的,一看,原來是在會議室裡,我就躺在大會議桌上,而章普在不遠處,依然沒醒。
蒼度子和那老人過來了,看着我微微一笑。我忍住痛楚起身,向他們詢問一些事情,知道了最近的情況。
我和章普都被陰槍打傷,元氣大損,陰氣侵入身體,造成很嚴重的後果。因爲我的體質特異,而且本身就有陰氣,經過蒼度子的作法,現在已經度過了危險期,正在康復之中。章普有道氣護身,也撿回了性命,不過就比我傷得嚴重,起碼得療養一段很長的時間才能康復。石黛黛也傷得很重,如果不是蒼度子作法封住她的陰氣,她早就消失了。至於鍾助理,平凡人一個,不幸死去。
我們都不知道龍飛騰怎麼處理鍾助理的死訊,但以他的身份與本事,相信他會低調而有效地處理妥當的。
不久後,章普也醒過來,向蒼度子致謝。蒼度子沒有泄露自己的身份,但是章普記得天鎮尺的威力,不停地讚歎蒼度子法力高強。提起天鎮尺,我才知道是這個神器救我一命。
蒼度子說,我與天鎮尺有緣。我曾經解封天鎮尺,又和它接觸過,所以天鎮尺與我之間有感應,事前連連發出預警,蒼度子一算就算到我有大劫,立即動身趕過來救我。他與社會早脫節了,一切都得依靠陳武倫打點。
蒼度子的俗姓是陳,陳武倫是他的玄侄孫,就是他侄孫的兒子,今年都六十多歲了。蒼度子從石宮出來,回了一趟老家,當然一切都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家裡的壯丁都出去了,剩下一個陳武倫,居然是最健壯的一個。他們按天鎮尺的指引來到龍之大廈,被保安擋在外邊。蒼度子沒辦法,唯有先甩出天鎮尺。現場的保安眼見天鎮尺光芒四射,都是嚇得不行,兩人才能趁機進去。
天鎮尺是法家鎮山之寶,打破玄陰之門飛進去,及時救了我們。後來蒼度子又把門封住,這幢大廈算是安全了。
我想起生死處於一髮之間,不禁冷汗直冒。章普談及那天的經歷,也是滿懷感概。
我們在會議室裡過了一段時間,龍飛騰進來了,向章普和我致謝。我問及鍾助理的身後事,他回答得比較隱晦。我突然心感悲慼,不願再留下,便提出離開。蒼度子聽說我有個店鋪,同意我回去休養。而章普學識廣博,懂得怎麼照顧自己。
臨走前,龍飛騰給了我一張支票,我默默收下,問了關於鍾助理家裡的事和聯絡方式。隨後我回到店鋪,鎖緊了大門,失聲痛哭。自脫險以來,我一直都在責怪自己,真心後悔。是我害了鍾助理。鍾助理本來不願接應我們的,是我,幫龍飛騰的腔,在旁大言不慚地保證沒事,無形中與龍飛騰結爲一夥,逼鍾助理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我的腦中一直反覆出現鍾助理死前的樣子,他那驚懼恐慌的表情,在我心裡烙下了深深的印記。我終於知道,自己是多麼的自大,多麼的膚淺,我實在無法原諒自己。
蒼度子和陳武倫明白我的心情後,也都唏噓不已。蒼度子說:“此次行爲你確實失當,本來老夫準備好好責罰於你,可是你既已痛悟前非,便作罷吧。”
我說:“痛悟前非有什麼用?能換回一條無辜的性命嗎?”我突然走進房間裡,拿出銀行卡,連帶龍飛騰給的支票一起,又出到大廳,說:“我不知能做什麼補償,唯有用最簡單的辦法,把錢給鍾助理的家人。他的兒子才幾個月大,真是悽苦。”
蒼度子嘆氣,連連捋須。他拿過旅行袋,取出砍山刀和匕首,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告訴你武器的厲害,卻令你過於驕傲,以致釀成悲劇。”
我伸手接過兩件武器,沉默良久才說:“我發誓,不學成法術,不通曉捉鬼驅邪的技能,絕不再用這兩樣東西。蒼爺爺,你收我爲徒吧,我一定好好學習,把法家正宗發揚光大!”
蒼度子讚許地點點頭,說:“好!我看得出你很有決心與毅力,不過現在卻不是時候。”
我想了想,說:“我明白的,蒼爺爺要對付王姥姥,那我跟隨在你身邊。”
蒼度子不同意。他說他要去的地方,未經主人家許可,不方便帶陌生人一起去,即使陳武倫也不例外。而且他要去的地方有許多個,時間上拿捏不準,讓我靜等他的消息。
我知道再請求也沒用,便問及石黛黛的情況。蒼度子很樂觀,說我可以替石黛黛療傷。因爲我們陰陽交合,氣機互相吸引,只要每天我按時輸入陽氣給石黛黛,慢慢就可以令她恢復陰氣,而我自己的傷也能這樣痊癒。
我的心頭一鬆,放下不少心事。隨即我又想起一件事,有點難爲情地把山隆市那批怨靈需要超渡的事兒說了出來。蒼度子當然不高興了,罵我輕浮急躁,不懂深淺,不曉厲害。到最後,他終於點頭同意,先去山隆市幫我善後。接着,他又重複叮嚀,要我循規蹈矩,別再插手靈異事件,免得害人害己。我們談了一個多小時,他和陳武倫走了。
現在,我身無羈絆,剩下要做的事情只有兩件。一件當然是療傷,另一件就是捐錢。我在店鋪呆了一個星期,覺得自己行動方便了,就以無名氏的身份,把大部分的積蓄都寄給了鍾助理的妻子,自己只留下一萬多元備用。然後,我退掉店鋪,隨便上了一輛長途汽車,隨遇而安。我本不想走得那麼急,可是關於龍之大廈的謠傳越來越猛,把鍾助理的死描述得荒誕而怪異。每次我一聽到這些,心裡就極爲不舒服。我的心有根刺,刺得我坐立難安。所以,我離開了,來到另外一個陌生的都市,開始我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