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再度重逢

牛頭人魯卡如一列奔馳的蒸汽火車,轟然撞在那位斷了一條腿的野蠻人戰士身上。

精金魔紋鎧甲包裹着魯卡的身體,在‘石化皮膚’魔法效果的加持之下,就像是一塊岩石外面包裹了一層堅硬的鐵皮。

這位野蠻人戰士還沒有在卡蘭措的‘跳斬’前清醒過來,就被魯卡重重地撞飛出去。

當他飛離地面的時候,魯卡的月刃斧緊接着揮一記‘橫掃’,鋒利的斧刃在野蠻人敞開胸口處劃開了一道長長的深及見骨的傷口,鮮血沿着傷口流淌出來,野蠻人發出一聲憤怒的嘶吼,口噴鮮血摔倒在雪地上。

牛頭人戰士沒有理會重傷倒地的野蠻人,而是跑到一位人類傷者的身邊,他身材過於高大魁梧,穿着笨重的黑鐵重裝鎧甲,只能屈膝跪在雪地上,他將厚重精金魔紋黑鐵手套摘掉,從腰間地挎包裡摸出止血繃帶來,嫺熟地爲一名左手手臂被斬斷的傷員處理傷口。

魯卡對於救助傷員這方面,有着很豐富的經驗,他沒有選擇去救助那些重傷瀕死的人類戰士,因爲在北境極寒的天氣下,就算暫時保住性命,恐怕也堅持不到返回埃爾城,相比他們,那些傷勢稍微輕一些的戰士才更需要救治,在天寒地凍的荒野裡,這羣戰士能活着回到埃爾城的機會更大一些。

卡蘭措沒打算出手救助那些傷員,值得她出手救治的人,除了獸人戰士之外,其餘的還真不算多。

她拎着雙刃大劍先是走到陷阱旁邊,先是看了看陷阱裡面的野蠻人斷腿,然後一臉平靜地走到重傷倒地的野蠻人戰士身前,野蠻人戰士胸腔被牛頭人戰士一斧子開了膛,露出一排白色的骨茬以及不停收縮的肺葉,他冷漠地看了卡蘭措一眼,倔強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把敦厚的下巴勉強揚起。

卡蘭措單手持劍,沒有絲毫猶豫,順手將野蠻人戰士頭顱斬下來。

我氣喘吁吁地從坡頂跑過來,卡特琳娜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後。

這時兩個野蠻人戰士已經身首異處,卡蘭措看不看一眼,他沒有去割野蠻人的左耳,也沒有理會不遠處正在慌亂中搶救受傷同伴的冒險團成員,而是擡頭看了看空中的黛博拉,見到她飛行的姿態沒有什麼異狀,看起來谷地這邊還算安全,便扭頭對我說道:“要不要讓黛博拉在擴大一點搜尋的範圍?”

我用手指向漁湖,對卡蘭措說:“告訴黛博拉,讓她往那個方向搜。”

這時候,冒險團裡面一名穿着魔紋構裝的戰士走到我的面前,對我鞠了一躬,很有禮貌的對我說道:“魔法師閣下,感謝您在我們危難之際,對我們伸出援助之手!”

我看了那位構裝騎士一眼,艱苦的戰鬥之後,他的半邊身體沾滿了冰雪,佩劍掛在腰間。

他長着一副標準北境人的面孔,棕色的頭髮,皮膚白皙,眼眸碧藍,身體非常的強壯,身上穿着一件篆刻了‘增強防禦力’的單件魔紋構裝胸甲,我從未在埃爾城裡見過他。

於是我問他:“你是埃爾城獵鷹?”

他沒有立刻否認,猶豫了一下,才垂頭喪氣地對我說:“我是凱恩冒險團的戰士,這次回到埃爾城,是準備到史洛伊特城服兵役,只是報到的時間截止在春季,所以就埃爾城裡的一些朋友們組織了一個臨時冒險團,到城外碰碰運氣,原本我們制定了一個很周詳的計劃,可是實施起來才發現,我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看着旁邊那羣站在寒風裡瑟瑟發抖的年輕弩手們,他們稚嫩的面孔帶着掩飾不住的驚懼,看得出他們是一羣沒有上過戰場的年輕人,也許將來的某一天要加入軍隊,成爲一名步兵團的戰士,他們不缺乏戰鬥的勇氣,但是他們卻沒有絲毫的戰鬥經驗,初入戰場就面對恐怖如斯的野蠻人戰士,對於這些年輕的弩手們來說,未免有些太殘酷了。

這些年輕人一臉崇拜的看着我們幾個,這時候,我發現一些挖苦的、諷刺的、打擊的話語一下子卡在喉嚨裡,根本沒有辦法說出來,他們眼中隱約帶着一絲期待,我嚥了一口吐沫,潤了潤乾澀的喉嚨,然後對他們說:“你們做的陷阱還算過得去,但是你們的冒險團沒有強大的盾戰士,沒有人能擋住野蠻人,這樣可不行。”

這些年輕的弩手和戰士們聽到我這樣說,臉上露出一臉恍然頓悟的表情。

我拉長了聲音,對他們有說了一句:“所以……在你們找到強大的隊友之前,最好還是老實的呆在埃爾城裡。”

哀傷的目光落在倒在血泊之中得同伴身上,冒險團裡的氣氛有些沉悶。

一名構裝戰士將兩個野蠻人的左耳割下來,送到我的身前。

我搖了搖頭,沒有接受這兩隻野蠻人的左耳,看着圍在牛頭人戰士身邊的那些受傷的冒險團成員們,我對構裝戰士說:“還是留給他們吧,他們比我更需要這個!”

構裝戰士一臉詫異地看着我,似乎不太理解我的意思。

片刻之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喉嚨微微聳動着,也沒說什麼客氣的話,擦了擦野蠻人左耳上血跡,拿出一條白色手絹,將兩隻野蠻人左耳小心翼翼的包起來,並收進懷中。

“吉嘉,快來幫我一下。”牛頭人戰士甕聲甕氣地對我喊道。

我大聲地問牛頭人戰士:“哦,魯卡,你那邊怎麼了?”

“幫忙救人啊!”牛頭人戰士擡起頭,毫不客氣地對我說道,只有在趕着救人的時候,魯卡纔會用這種粗魯地語氣對我說話。

魯卡認真起來的時候,我也要順着他的意思做。

於是,我連忙對魯卡說:“知道了……”

那羣目光呆滯的長矛戰士,很多人身上的皮甲護具上都沾染了鮮血,也許是剛剛的戰鬥有些太過慘烈,戰鬥停下來,一時之間很難立刻清醒過來,他們就像是一羣傻傻站在冰天雪地戰場上的呆頭鵝。

卡蘭措揉了揉額頭,終於還是忍受不了這羣冒險團戰士,她朝着那些受了一些輕傷的長矛戰士吼道:“你們傻站在那裡做什麼?趕快把躺在雪地上的傷員,擡到一起來,喂,那個已經不行了,擡到屍體堆那邊去,你們的營帳在哪,去把狼皮褥子鋪在地上,真是一羣手慢腳慢的廢物,動作快點……”

或許是因爲卡蘭措的呵斥聲讓那些長矛戰士清醒過來,或許是卡蘭措呵斥聲中有着讓長矛戰士具體應該做什麼的指令,這些手持長矛的年輕戰士在卡蘭措的呵斥下,開始只是遲疑而慌亂的挪動腳步,到後面一切就變得井井有條起來。

至少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打掃戰場,護理重傷員,並且搭建了一座簡單的帳篷,那些受傷的戰士傷口不能受凍,否則傷口就很容易潰爛感染。

我也開始配合着牛頭人魯卡,施展一些簡單的‘水療術’救治那些受傷的戰士,最後就是連那些斷了手腳的重傷員,魯卡也進行了簡單救治,卡特琳娜一直默默站在我身後,既沒有伸手幫忙,也沒有出言阻止,對於這裡的每個人,卡特琳娜還都保留着一份戒心。

這時候,一位躺在狼皮褥子上,頭上帶着一頂連着頸皮帽,身上穿着一件土黃色的硬牛皮胸甲的年輕長矛戰士,他一條手臂骨折,手臂的骨頭被魯卡重新對正之後,用木板夾起來並纏上了繃帶,神色有些激動地看着我。

當我蹲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喊了我一聲:“……吉嘉,你是萊恩特教官的那個小兒子吉嘉嗎?”

我原本也覺得這位年輕的長矛戰士有些面熟,等他吃力地將頭罩摘掉,我才發現他居然是我在埃爾城幾年未見的朋友——芒克西,記得當初我剛到埃爾城的時候,他和泰羅是城裡的流浪者,那一段時間我受他們照顧頗多,後來我覺醒魔法池之後,在回家的路上幫了他們一次,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見到過他們。

或許是他們不在那幾條街混了,或許是因爲我忙於戰爭魔法學院的魔法課,總之後來就一直都沒有再碰過面,沒想到我們的重逢是在埃爾城的郊外。

我伸手捏了捏芒克西那依然無比消瘦的臉,有些激動地說:“嗨!芒克西,怎麼會是你?泰羅呢?”

“他的情況有點糟糕,吉嘉,聽人說你去帝都魔法學院上學,是真的嗎?”芒克西看着我身上的構裝鎧甲,露出了羨慕的神色,隨後眼神向一旁看去。

“恩。”我順着芒克西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位身材壯碩的年輕戰士躺在不遠處,可不正是泰羅!

三年多沒見,他們兩人的樣子沒有多大改變,他們比以前成熟了很多。

泰羅的一條腿斷了,斷腿的地方沾滿了一層冰雪,看起來狀況很差,不過血算是止住了,他臉色蒼白,氣息微弱的躺在狼皮褥子上,身邊一直同伴在叮囑他:“千萬別睡,千萬別睡,千萬別睡……”

我走過去,在泰羅的身邊蹲下來,輕輕地喊了一聲:“泰羅!”

聽到有人喊他,泰羅轉動眼睛,隨後看向我。

他一眼就認出了我,嘴脣微微抖動,虛弱地喊了一聲:“吉嘉,你回來了?”

我點了點頭,不知道怎麼回事,眼眶一下子變得有些溼潤。

泰羅吃力地牽動一下嘴角,向我露出一個艱難地笑容來。

我伸出手在他臉頰上用力拍了拍,對他說:“別擔心,我保證你會好起來的。”

從魔法腰包裡翻出一小瓶稀釋後的‘生命精華’來,托住泰羅的下巴,剛想要往他嘴裡滴上一滴,卻被一隻大手擋住。

牛頭人魯卡蹲在我身後,阻止了我這樣做。

“他可不是扎克,你這樣做的後果,他會像是一隻充滿氣的破皮球,‘砰’的一下爆開來!”魯卡說道。

卡特琳娜蹲在我身邊,從懷裡摸出一支生命藥水來,直接灌入他的口中,看了我一眼,對我說:“給他一個‘水療術’就夠了。”

這時候,我也鎮定下來,對着泰羅的斷腿施展了一個‘水療術’,然後對卡特琳娜說:“我來給他好好包紮一下。”

看着他斷腿露在外面的骨茬,我儘量平穩一下心情,然後對卡特琳娜說:“哦,他的斷腿在哪?快點找回來,傷口還需要做一些處理,必須將傷口縫合才行,我需要一點他身上的皮。”

沒多久,卡特琳娜拎着一截凍得邦邦硬的斷腿走回來,那半截兒斷腿上還套着一隻長筒皮靴。

泰羅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我知道一條腿對於一位流浪者的意義,我蹲在他身邊說道:“看起來你需要把你多年的積蓄拿出來,在奧利安娜魔法商店買副假肢,那個魔法商店做得魔法用品還是蠻靠譜的。”

泰羅向我點了點頭。

“如果……泰羅,我是說如果你……”

我的話有些猶豫,擔心泰羅沒有什麼積蓄,買不起奧利安娜魔法商店的假肢,又怕說出來的話讓他難堪。

……

我也沒有想到,會在埃爾城的郊外見到舊時的朋友。

只是當我成爲了魔法師貴族之後,我們之間的聯繫就斷了。

在格林帝國,似乎人生的際遇就是這樣,在十二歲的時候擁有一次魔法覺醒的機會,只要覺醒了魔法池,就算是一腳邁進天堂,不僅會一下子擁有了貴族的身份,之後的生活也會發生翻天覆地地變化。

由於折損的人數超過三成,幾乎半數人身上都有傷,這支臨時組建的冒險團最終決定,即刻動身返回埃爾城。

我站在坡頂,默默地看着芒克西走出很遠,還不時地回頭向我揮手道別。

雖然我們在這片谷地耽擱了半天,但是我也從那位構裝戰士——這支臨時冒險團團長的口中獲得了一個消息,那就是埃爾城近郊的野蠻人數量並不多。

也許是因爲三年前的那場守城之戰給暴風之熊部落的野蠻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許是因爲最近兩年埃爾城的獵鷹對野蠻人都獵殺讓他們心生畏懼,也許是遊蕩在奔馬河南岸的三十支構裝騎士團對野蠻人捕奴者產生了極大的威懾力。

今年大批野蠻人戰士南下之後,並沒有在埃爾城郊外停留,更多的野蠻人選擇避過埃爾城附近一帶,選擇向史洛伊特省的南方進發,聽說很多野蠻人避過了埃爾城,將目標放在更南放的諸多城市,例如塔塔城、紫青山城、皮加森城、舞陽城等。

這些野蠻人一下子將狩獵的區域範圍擴大到整個史洛伊特省,對緊鄰奔馬河南岸的埃爾城來說算是一件好事,但是對於整個史洛伊特省來說,卻是一件大麻煩,這意味着這羣野蠻人捕奴者分佈得更分散,而且史洛伊特省南部地區的北境人,欠缺對抗野蠻人捕奴者的經驗,也不知道那些城鎮裡的北境人,能不能應付得下來。

不過,至少我們小隊狩獵的方向確定了,我決定要追逐野蠻人捕奴者的腳步,帶着獵鷹小隊去史洛伊特省南部尋找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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