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果然是夏大。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老頭衫,衣領、胸前留有着一道道的黃漬,彰顯了歲月的久遠。他用兩隻寬大的手撐住門框,國字型的大方臉越過我的肩膀,一雙眼睛在濃黑的眉毛下骨碌碌地轉着往裡面瞅。
“幹什麼?”我警覺地問。
“你同屋的那個小娘們呢?”夏大張開的嘴巴里噴出濃濃的酒氣,臉上是猥褻的表情。
“她不在。”
“不在?我不信,讓我進屋瞧瞧。”夏大說着就無禮地用他結實的身體把我給撞開,搖晃着身子直奔吳靜的臥室。
“你幹什麼?這是人家的臥室,你懂點道德嗎?”我跟在後面,不滿地說。
“還真他媽的不在。”夏大對我說的話充耳不聞,他失望地轉過身,紅紅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的眼光有些邪惡。
“她不在,你出去吧。”我硬着頭皮想把他打發走。
“出去?上哪兒?”夏大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我不回去,一個人孤零零的,難受。”他揮了揮手,頭無力地歪在一邊,剛纔還熠熠閃光的臉頰現在看上去黯然無光。
“可是,我一會兒就要睡覺了。”我猶豫了一下,說道。
“你睡。。。。。。你睡。”夏大翻了翻眼,但是人依然倚在沙發上,一動未動。
我呆呆地站了一會,轉過身,往自己的臥室走去。
“那你坐一會吧,暖壺裡有水,想喝自己倒。”
“真要把我一個人撂在這裡?別介,小姐妹,陪我說會話吧。來者是客嘛。”夏大兩腿一伸,像個大螞蚱似的。
“不,我明天還要上班。”我咬着嘴脣,輕輕說。
走廊裡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像一羣搬家的老鼠。
“他媽的,我聽說夏大就住在這裡。”
“瓜皮,你的消息準不準?”
“準,絕對的準,是南片一個兄弟告訴我的,他親眼看見夏大從這座樓裡出去的。”
“嘻,我覺得你那個兄弟是他媽的放屁,被夏大給嚇蒙了頭了吧。”
外面一羣人嘰嘰喳喳地吵個不停。
我驚訝地向夏大看去,夏大左臉頰上的刀疤如同甦醒後的蠶蟲,蠕動抽搐起來,而一雙眼睛突然間就有了光澤,晶亮晶亮的,發着光,像黑暗中某種野獸的眼睛。
“挨個門砸,我敢說,他肯定住在這裡,只是現在的夏大已經不是以前了,他已經變成縮頭烏龜了。。。。。。哈哈。。。。。。”一個放肆的聲音響起來。
夏大咬住嘴脣,臉色變得陰鬱可怖,眼睛裡也放射出暴戾的光芒。
外面通通的砸門聲響成一片,而且聲音越來越近。同時夾雜着粗野的咒罵。
“夏大,你這個縮頭烏龜,給老子滾出來!”
“夏大,你沒種!我看你是被嚇破膽了!”
夏大像被蛇咬一樣,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臉部不斷抽動,最後,眼睛裡露出一抹兇殘的光,他一拉門,邁出一個大大的步子,走了出去。
“他果然在這裡!”只聽一聲驚喜的叫聲,隨即就是一片雜亂聲,最後卻就突然安靜了下來,彷彿所有的人連同聲響都蒸發了。
好奇心戰勝了心中的膽怯,我小心翼翼地把腦袋探了出來。
走廊裡氣氛
化蝶霄吧
凝重而壓抑。五六個稚氣未脫的少年,每人一襲黑衣,像電視裡看到的執行死刑的恐怖份子,除了沒有戴頭罩以外,手中都託着一支黑色的獵槍,其中一支槍黑洞洞的槍口直接頂在夏大的前腦門上。
“夏大,落在我們嗜血少年的手裡,今天你就自認倒黴吧。”拿槍的少年雖然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但個頭已經很高,眉眼長得也清秀,嘴角剛剛長出毛茸茸的小鬍子,臉上的神情卻顯得特別的老成,嘴角掛着一絲得意而又殘忍的笑。
“小兄弟,有話好好說,我夏大雖說愚蠢些,但沒想着與兄弟們結過樑子。”夏大直挺着腦袋,故意壓低聲音說道。
“不用結樑子,殺你沒得商量!”少年冰冷無情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慄。
“喲,這是爲什麼?既然我們沒有冤仇,何必跟我這個臭老頭子一般見識?”夏大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彷彿放在他腦門上的不是真正的獵槍而是一隻玩具槍而已。
“爲什麼?”旁邊一個胖嘟嘟挺着可愛啤酒肚的少年把槍向夏大的胸口挺了挺,咧開嘴咯咯笑了。“就因爲你這些年太狂了,整個梧州市誰不知你夏大的名頭?我們嗜血少年剛成立三天,我們要你的血祭一祭,以後也好在江湖上揚名立萬!”
“嗜血少年?”夏大直挺挺地站在那裡,臉上依然神色自若,若有所思地說道:“不好,這個名字不好。”
“放屁!這個名字怎麼不好了?”指着他腦門的少年,氣紅了臉,清秀的臉龐上蒙上一層灰濛濛的殺氣,狠狠用槍戳了他一下,咬着牙根,問道。
夏大的腦袋就不由得向後仰了一下,但語氣卻依然鎮定,像旅館裡鋪平的沒有一絲皺褶的牀單。
“嗜血,小兄弟,我問你,什麼東西嗜血?是不是吸血鬼啊?你想你們都成了吸血鬼了,還有活的餘地嗎?名字是夠酷,但這混江湖,要動刀動槍拿命,不是出來耍酷的,人在江湖最講究的是吉利,沒有人喜歡晦氣的名字。”
聽了他的話,幾個少年面面相覷,年輕的臉上均呈現出半信半疑的神情來。
“我夏大混了半輩子社會了,黑道、白道,我經歷得多了,什麼樣的大人物我沒見過?說實話,像今天小兄弟們這風采的真的沒見過。你看你們一個個都是翩翩有風度的少年,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我夏大自愧弗如。特別是你,兄弟,地閣方圓,一臉將相之相,將來肯定能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來。小兄弟,你說,看到你讓我想起了誰?”夏大面露微笑,像個慈祥的長輩諄諄教導般,親切地注視着眼前的少年,問道。
“想起誰?”少年舉着槍的手微微離開一下夏大的腦門,甕聲甕氣問道。
“我想起了杜月笙。知道杜月笙嗎?”
“當然知道。”少年語氣中多了份自負。
“那可是響噹噹的人物,一代梟雄啊,兄弟,你就與他神似之處。”
“是嗎?”笑意慢慢浮上少年的臉頰,他挺挺腰身,得意地瞅瞅四周的弟兄們,手中的槍慢慢地垂下來。
“那是,兄弟前途無量啊,想當年,杜月笙一個學徒,一無權,二無勢,手中還沒有搶,赤手空拳啊,征服了全上海!那才讓人心服口服呢!”
少年們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看對方。剛剛放下槍的少年突然又把槍舉了起來,對準夏大的腦殼。
形勢一下子緊張起來,而我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