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些當官的怎麼信這個你說,世上真的有神啊、鬼的嗎你知道嗎,小飛他這個親戚家裡正中間擺了一個好打好大的佛像,燒得香得有半米高,出來我就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仙,我們這樣的窮人豈不是更倒黴了,我們又沒有錢供奉他們,人家能保佑咱們嗎想來想去,怪不得人家說人的命天註定,富人世世代代都享福呢。是我們下生錯人家了。”楊小飛老婆繼續在我耳邊不停地說。
我卻不能集中起精力來了,我隔着衣服摸摸口袋裡的黃符,依舊在。心中就七上八下,我想起夢中阿南、可屁蟲他們見到黃符如臨大敵的樣子,再加上剛纔楊小飛老婆的一番話,由不得我不信,這個黃符是有威力的。可是,朗朗乾坤,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麼邪乎的事雖然我很信命,但是我從來沒有遇到什麼鬼呀、神的,而夢中的一切對我來說,也不過是解解悶而已。
思前想後,我決定去找那個戴着假鬍子的黃天師。我顧不上楊小飛老婆強烈地要跟我說話的,匆匆跟她告別,我就急匆匆向醫院外面走去。
來到上次的地方,那個黃天師竟然還在。明媚的陽光下,他正微眯着雙眼,鋝着鬍子曬太陽。
“天師好。”我走過去,畢恭畢敬地打招呼。
“嗯,”天師微微點點頭,算是跟我打招呼了。“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看他的神態,他已經完全不認識我了。
“天師,我跟你打聽個事,我聽說泰山奶奶遺落在人間的黃符......”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就來了一羣人,他們戴着墨鏡,穿着打扮均不俗,其中一個大腹便便、白白胖胖、頭皮上擔着幾根頭髮的人,恭恭敬敬地彎下腰,鞠了個躬。
“黃天師,弟子有事相求,請到貴人樓一敘。”
黃天師卻依然半眯着雙眼,不置可否,一副超然脫俗、仙風道骨的樣子。
“你這個小丫頭,趕緊走開”人羣中走上來兩個人,他們身材魁梧,一臉兇相,對着我毫不客氣地喊。
這些大漢臉上一道道突突跳的橫肉,好像隨時都會變成飛鏢飛向我。我趔趔趄趄地躲到一邊。
很快這羣氣勢不凡的人簇擁着黃天師上了旁邊一輛黑色的奔馳車裡。
我突然想起楊小飛老婆的話,心中不由得失落了。如果這個黃天師果然靈驗的話,他只能給富人帶來福音,像我們這樣的窮人連錢都不捨地往外掏,怎麼捨得去請他到貴人樓呢
如果真的有上天,有玉皇大帝、有觀音菩薩、有如來佛祖、有上帝耶和華,他們肯定也不會保佑我們這些無權無勢的人的。
我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了,沒有錢,沒有工作,但是我還有太多的掛心事。已經變得神經兮兮的媽媽,到底能不能跟我走到一起而且還向邱海華投降了的阿南,時不時跑出來攪和事暗地裡從未放過我的邱海華,躺在重症監護室裡的宋佳佳,沒有錢治病的楊小飛,還有許嬸交待給我的那塊白紗巾,它還靜靜地跟神乎其神的黃符一起裝在我的口袋裡。
廣場旁邊的十字路口,從東往西的馬路上排了一大長溜的車,有轎車、有越野車、有商務車,有紅的、白的、黑的、黃的,明亮的車身映着明晃晃的太陽,在狹窄的車身與車身之間,赫然穿梭着一個個頭戴遮陽帽,斜跨揹包,手拿各種花花綠綠彩紙的人,他們每走到一輛車旁,就會麻利地擡起胳膊,揚一揚手中的廣告紙,有開車窗的,就會隨手扔進去,動作倒是瀟灑得很。
看着看着,心中竟起了一個念頭。
當一波車流過去的時候,我蹩到一個戴着大大的粉紅色口罩,頭上遮着寬沿的太陽帽,只露着一雙戴着近視鏡的女孩子旁邊。
“嗨,美女”我招呼到。“你天天在這裡發廣告嗎”
女孩瞪圓了雙眼,警覺地看着我。
“我沒別的意思,”我有些尷尬,連忙解釋。“我失業了,就是想問問行情,這個工作怎麼樣啊”
女孩的眼光不再那麼犀利了,她衝着路對面一個臃腫的身材努努嘴。
“那是我們的頭,你要是想幹,直接找她就行......白天八十,晚上四十......”女孩的話還沒說完,人就急急走開了,又一波車流來了,她像急着到海灘上撿拾貝殼一樣,很快就消失在車流之中。
路對面的臃腫身材也在忙碌,她手中拿的是一張張小小的卡片,走到每輛車前,她只需輕輕一彎身子,一探胳膊,小小卡片就塞到了汽車的前擋風玻璃上,或者直接就插在側面的車窗裡。
當她從長長的車隊走回來的時候,我鼓起勇氣走上前。
“嗨,大姐,”我揣摩了一下她的年齡,試探着喊。
她瞪着我瞅了一眼,一臉的驚訝。
“我......”我難爲情地摸摸鼻子,說道:“幹這個工作需要什麼條件我......我也想幹這個......”
她停下腳步,眼光變得挑剔起來。
“幹這個可得吃苦,別的也沒什麼條件,你把廣告發下去就行。”
“我,我能吃苦。”我心中有些膽虛說道。
“嗯,那行,想幹就幹吧,你是乾白天班還是晚上班”
“白天班怎麼說晚上班怎麼說”
“白天班時間長,從早上八點到下午六點,發的廣告也多,但工資也高,完成任務八十塊錢,晚上班,任務是白天的一半,工資也少,四十。”女人一邊乾淨利索地說,一邊眼瞅着另一個方向的車輛,紅燈閃爍了,車輛停了下來,女人也邁開腿,朝那邊快步走去。
“哎,大姐,”我緊跟其後說,大腦卻在飛快地旋轉。“要是白天晚上都上呢”
女人驀地站住腳,奇怪地打量我。“你掉錢眼裡去了我可告訴你,兩個班都上,一般人可受不了這個罪。現在晚上的班都很少有人上,晚上的車比白天的少,而且大多不開窗,要很晚才能完成任務的。”
“沒關係的,不就是發廣告嗎......嗯,大姐,你看這樣行嗎你把白天、晚上的任務都給我,我保證完成就是了。”
“嗨,我還真沒見你這樣要錢不要命的......我先說下,你一個女孩子上晚上班可是不安全,到時候出了事可不能賴人。”
“不會的,絕不會的。”我拍着胸脯保證。
“那......你明天一大早到這個路口來吧。”女人眨巴一下眼睛,略一沉吟,說道。
“如果可以,我今天就開始吧。”我熱切地看着她。
“嘿,我還真沒見你這樣的......”女人眼角堆起幾道明顯的皺紋,眼睛裡包含了笑意,隨即說道:“好吧,先給你這些......我回公司再去拿一部分。今天就先按你發的實數給你開工資。”
從女人手中接過厚厚一沓卡片,低頭一瞅,原來是一家飲水公司的名片。顧不上仔細看,我就奔右側停着的車輛跑去。
跑過去,才知道這個活看着容易幹起來卻並不容易。
因爲過於倉促,我差點碰到一輛黃色車的觀後鏡,惹得司機搖下車窗,衝我吼,等我再想給人家名片,人家是怒目而視,更不要說伸手去接了。
而後面的車輛要麼車窗關的嚴嚴的,要麼車上的人對着我拼命擺手。兩個紅燈過去了,我一張名片也沒發過去。
“你這個名片好發。”剛纔的那個戴眼鏡的女孩在空閒的時候好心對我說。“你直接把名片插在車上就行了。”
“可是,人家如果不願意怎麼辦”我爲難地問。
“哎,管他呢,反正你發出去就行了。”
又一波車輛來了,一陣陣熱浪撲面而來,女孩輕盈的身體在車輛之間穿梭。
我試探着,戰戰兢兢地把名片插在第一輛車的車窗玻璃上,感覺就是像是在衆目睽睽之下當了一回賊,但還算是順利,沒有人找我的麻煩。我又跑到後面的車身旁邊,剛要探過身把名片塞到前擋風玻璃上,可是坐在車裡的人卻衝我擺擺手。我拿名片的手就縮了回來。然後,又遲遲疑疑地走到另一輛車旁邊,人還沒有靠近車身,車上的人同樣向我擺擺手。我就更加失去了勇氣,看着後面一輛輛嚴陣以待的車輛,看着車窗裡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我突然間就覺得束手無策起來。我就像一個伸手要飯的乞丐,伸出手來,周圍的人卻不約而同地對着我露出厭煩的神色。
我正猶豫着不知該走向哪輛車,車輛突然就發動起來,一輛輛車帶着一股股熱流,裹夾起一陣陣灰土,像一頭頭撩開蹄子的野牛吼叫,從我身邊激盪而過。一個趔趄,我差點被強勁的車流捲到車輪裡。
那位大姐拿着一大包的廣告紙回來,發現我僅發出去寥寥的幾張,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咦,你這半天就發出去這幾張發名片是最容易乾的,你這個速度,什麼時候能發完我可告訴你,咱不能只在這裡靠時間,關鍵得把廣告給發下去,你可不能在這裡混大鍋飯,各人完活,各人回家。你今天完不成任務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