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應該早徵求你意見的......”阿南紅着臉,喃喃的低下頭。
“那......爲什麼呀?你直接讓她本人來不就行了嗎?”我委屈極了,強忍着心中的失望與憤怒。
阿南咬着嘴脣,皺緊眉頭,好像在思索什麼。
“阿南,我知道我欠你的太多,可是......你也不能這樣對待我!我算是什麼呀?”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我倔強地扭過頭,看着外面污穢不堪的房屋,遠處高高的煙囪里正往外冒着灰白色的煙霧,煙霧拖着長長的尾巴向東南方向飄散。
“對不起......”阿南的聲音響起在耳邊,但我拒絕再看他一眼。“我知道自己這件事做得確實欠妥,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我爸病得很厲害,我......我真怕他帶着遺憾離開......鍾妍從小在大城市長大,而且......畢竟,我們家是農村,條件不行,我怕她......難以適應......我知道你人好,心地善良......”
護軌坡上一片片白色的、灰色的垃圾,在風的吹動下來回的滾動,裸露的土地上孤零零地站着幾根叫不出名字的枯草,沾滿了一身的灰土,像一個個老的掉光頭髮的老男人,孤寂的哀鳴。
我的眼中一片蒼夷,這不是一次美妙的旅行,我的眼前更不是爽心悅目的美景。
“難道我善良就可以隨便驅使嗎?難道我就天生是下賤的?”這些話語在腦中膨脹,隨時都要蹦出來,但我始終閉着嘴巴,說出這些又有什麼用,阿南已經離我越來越遠,我們像兩條永遠都不可能相交的軌道,看似近在咫尺,但卻即使走在天邊也不能走到一起。
想想來之前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我還妄想着成爲他的女朋友,現在看來,連門都沒有了。
“對不起......我事先也沒有跟你商量,也沒有考慮你的感受,如果你後悔的話,可以到下一站下車。”阿南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我心中念頭一閃,也許阿南的主意不錯,既然我不想當這個替代品,我完全可以下車。可是,不知爲什麼我心中有些不忍甚至還有些隱隱的希望。
他爸的病如此的嚴重,萬一盼着他的兒媳婦回家呢,如果我現在下車了,對他來說豈不是太失望了,萬一再一下子撒手人寰,帶着終生的遺憾離開......
我不敢想下去了,我想起我那可憐的爸爸,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樣的,而天下的兒女也都是相同的。這樣想着,我的心情竟然平靜下來。我轉回頭,靜靜地看着阿南。
“好吧,就算報答你對我的恩情,幫你完成你的心願。”
“啊?真的?謝謝你蘇小眉。”阿南眼裡頓時閃爍出驚喜的光芒。
“別謝我,我們之間算是扯平了。以後,我就不欠你什麼了。”我淡淡地說。
人真是很奇怪,一旦確定不再有男女之情,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竟然清爽的就跟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
“但是,我很好奇,你跟鍾總是戀愛關係嗎?你們是怎麼走到一起的?”雖然我失敗了,但是我想找到失敗的癥結在哪,畢竟眼前的這個男人曾經爲我付出了很多。
“我和鍾妍......”阿南的雙眸突的就像被小女孩點燃的火柴,一股明亮的光在閃爍跳躍。“也許這就是緣分吧,你還記得那天我和你從神農公司碰了個釘子出來嗎?”
“嗯,當然記得,你幫我跟老闆說情,還幫我努力避免被老闆炒魷魚,我一直很感激。”我點點頭,說道。
“那天下午,我沒有去公司,因爲我不甘心......畢竟老闆說過如果籤不上合同,就要炒你的魷魚......”阿南的聲音低沉了下去,但隨即又恢復了正常,“我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失去工作,所以,吃過午飯,我就又來到神農公司,我要去找鍾妍,但公司裡的保安人員不讓我進。我就站在公司大門口等,一直等到天黑下來......”
“啊,”我驚呼一聲,心中充滿了感激與不安。“阿南,你這是何苦?”
“沒什麼了......”阿南露出白白的牙齒,笑了。繼續說道:“後來我才知道鍾妍其實一直都在辦公室裡,也知道我就在樓下,她以爲時間長了,我就會走,但沒想到我會一直在等,所以,後來,她終於出來了。她問我這個訂單難道就這麼重要嗎,我說是的,我方阿南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訂單。她說,這個訂單無論如何是不可能的了,因爲她公司前段時間因爲產品質量問題被有關部門給曝光了,現在她正全力公關該部門,而該部門一位負責人在我們去之前提出要把這次南美市場的訂單交給他的親戚來做,鍾妍不敢不答應,更何況是一個討好的機會。我聽了之後,當時心想肯定是沒有戲了。後來,我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我一個當記者的同學。我找到他的聯繫方式,把電話打過去,原來他已經幹了報社的主任,這次產品質量曝光活動就是他們聯合搞的。他說,這個問題不用擔心,過兩天他派人專門給神農公司做一個正面宣傳報道,至於那個部門負責人提出的條件,他說他可以給擺平。總之,他讓我放心。果然,很快,鍾妍就打來了電話,說讓我立即到神農集團簽約。”
阿南說到這裡,深深喘了口氣,眼睛望向窗外,片刻之後,又把視線轉回來,看了看我,繼續說道:“我沒想到事情就這麼快解決了,我不但跟神農集團成功簽約,鍾妍還把我當成座上賓,她欣賞我的魄力與堅韌。後來,就是我們在聚財樓遇到的那一次她邀請我和我的同學出面又幫她協調了一個關係,她就更信任我了......”阿南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輕輕嗓音,用堅定的語氣說道:“而對於她,我已經把她當作生命中唯一的女人。”
我心中一震,隨即就涌起一股酸澀,低下頭,翻看手掌,手掌心裡溼漉漉的,汗漬像一條小河,把整個手紋沖刷成清晰的深紅色,溝溝壑壑,觸目驚心。我用食指順着手掌的紋路,一條條、一點點的畫下去,每一個細紋背後彷彿都暗示着一個玄機,可惜,我不知道。我像是一個走到迷宮門口的孩子,充滿好奇、充滿迷惘,還有一些恐懼。
手中的掌紋無法告訴我,我的命中是否有阿南,但,我清楚地知道,即使有,也只是手中這最細小的紋路而已,就像沙漠中一支細弱的水流,剛剛從源頭出來就戛然而止,因爲,已經錯過的,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屁蟲突然就倒地,團縮成一團,嘴裡發出痛苦的呻吟,一開始,我還以爲他是故意開玩笑,但當看到白色的涎水從他的大齙牙縫裡流淌出來,看到他本來就狹小的眼縫痛苦的閉成一條線。我才相信他不是裝的。
可是,難道是這個黃符的作用嗎?它真的這麼神奇嗎?我驚異地翻看這個附子,突然牆就開了,外面徑直走過來一個人,是阿南。頭上支棱着孤零零的草根,是少年阿南。
“你們都是些什麼鬼呀,爲什麼都聚集在這裡?難道要造反嗎?”阿南稚嫩的臉龐上現出與他實際年齡不相符的威嚴。
“阿南,你怎麼也來了?”我奇怪地問。
“咦,你怎麼認識我的?看來小王爺的知名度確實挺高,你們鬼民之間是不是很崇拜我呀?”阿南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什麼呀?我當然認識你了,熟得不能再熟,在陽間你是我的同事,還讓我扮演你女朋友,在陰間,我們前不久剛剛一起被祖魯從天上給掀下來。”我不以爲然地撇撇嘴,說道。
“咦!”阿南驚異地瞪圓了眼睛,他上下打量着我,半天才恍然大悟:“哦,原來你是那個小鬼!可是,你怎麼會突然長得這麼大?”
我低下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確實站在這裡的我並不是陰間的那個小姑娘,而是人世間的蘇小眉形象。
“唉,看來我是在夢中穿越了,亂七八糟的,我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了。”我重重嘆口氣,用拿着黃符的手撓了撓頭。
“哎呀!哎呀!鬼仙,鬼仙,饒命!饒命!”可屁蟲的慘叫聲更加響亮、悽慘。
“哎呀!”阿南猛的向後蹦跳過去,一臉驚懼指着我手中的黃符,“你......你拿的這是什麼東西?......哎呀!哎呀!我渾身不舒服!我難受!......大菜!大菜!你這個鬼東西,快來救我!”
阿南驚慌失措地蹦跳着,猛的一個趔趄,整個身體撞向剛纔被他開啓的石牆,石牆轟然關上了,我手中拿着黃符呆住了。
該死的,又錯過了一次出去的機會。
但沒有人在意,蟬正兀自流着血,小三正痛不欲生,屠嘯天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剛纔發生的一切,可屁蟲正跪地求饒,身體縮成一團,像一個大大的知了猴。
我輕輕嘆口氣,世人皆醉獨我醒。
“難道這個黃符真的這麼厲害嗎?也太誇張了吧,這可是我被江湖騙子騙去五十塊錢得來的,才五十塊錢哎,不至於這麼英明神武令你們魂飛魄散吧?”我大大咧咧毫不在乎地說。
“鬼仙,鬼仙,求......求求你饒了我這個下賤不值幾個錢的鬼吧。”可屁蟲趴在地上不斷的磕頭,簡直就是一個磕頭蟲了。
“快!快把你這個東西收起來!”阿南在旁邊卻是又急又氣,連連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