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飯畢。
喝了點酒的祁寶寶和周小沫在廚房裡洗碗刷盤子,因爲晚飯的時候喝了酒,所以兩女的臉色都是微醺的。
“祁姐,謝謝你照顧我老弟。”周小沫一邊洗碗一邊和祁寶寶聊天。
“謝我幹嘛啊,他小子能耐着呢,哪能要我照顧,都是他在照顧我呢。”祁寶寶說,“小沫,倒是你,你應該好好謝謝他,爲了你,他這一年來可沒少受苦。”
周小沫暗暗抹了把眼淚,感激地說:“我知道,他總是對我那麼好,一點也不關心自己的身體。”
“是啊,他是個不知道累的人。”祁寶寶頗爲感慨地說,“我從沒想過一個高中都沒讀完的小青年竟然會有毅力熬夜在路燈下自學,我從沒有想過一個暈血又恐高的小青年竟然會有勇氣和那些混黑的人搶吃的,我也從沒有想過一個一無所有的小青年竟然能在短短一年裡走到現在這一步……”
周小沫聽了祁寶寶的話,眼淚已經落下來,頓了頓,她問祁寶寶:“祁姐,你或許已經看到他背上那些傷痕了吧?”
祁寶寶先是一愣,繼而微微點頭,畢竟那次看到週末裸露的後背是在醫院給週末脫衣服,所以,想到那一幕的時候,祁寶寶神色微醺,她微微點頭,說:“看到了,只是我不知道那些疤痕是怎麼來的。”
“你們已經那個……”見祁寶寶羞紅着臉點頭,周小沫心中泛起一陣酸楚,不過,她並沒有表現出來,因爲這是她埋藏在心靈深處最大的秘密。
祁寶寶哪能不明白周小沫是誤會自己和週末已經做過男女間的事了,一時間,她的臉更紅了,急忙解釋,但是爲了不讓周小沫知道週末那次進醫院是被人打了而擔心,所以她撒了一個謊:“小沫,別誤會,我和你弟還是清白的。那次是他因爲低血糖而暈倒了,在醫院的時候是我給他換的病號服,所以無意中看到的。”
“這樣啊?”聽說週末因爲低血糖而進過醫院,周小沫的神色微微一遍,頓了頓,她說,“祁姐,你知道他背上那些疤痕都是怎麼來的嗎?”
祁寶寶搖搖頭,好奇心的驅使讓她忍不住問周小沫:“怎麼來的?”
回想起週末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痕,周小沫痛心地說:“我們家很窮,父母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下崗了,不是有句話叫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嘛,我弟就是這樣的人。在他還在讀小學的時候他就很懂事了,他說只有努力讀書才能改變周家的貧窮,所以每晚都會熬夜學習,有時候實在是太困了,他就學古代的‘頭懸梁錐刺股’,他會躲在臥室裡用他的皮帶用力抽打自己的後背。”
“你難以想象一個十幾歲的小學生每晚專研的竟然是高中數學、高中英語這些超前的課程,你也不會想到一個五年級的小學生竟然精通英語、法語、日語……”
“六年級的時候,他參加全國小學生作文大賽,一等獎,初一的時候,他參加奧數競賽,滿分,初三的中考,他考了全康城的第一名,足足比第二名高了八十多分……”
“從小他就被人稱爲天才,被人譽爲學霸,考神,但是,有誰知道,他每晚都躲在臥室裡用他那根我爸年輕時用得淘汰的牛皮皮帶一次又一次抽打自己的後背?”
“但凡光輝的背後,總是暗藏着無數的辛酸,我住在他的隔壁,我們家的牆壁是沒有隔音效果的,夜夜聽着他用皮帶抽打自己的後背發出的啪啪啪的聲音,我都會伏在書桌上哭。從小,我爸媽就喜歡給我們講名人的勵志故事,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說,不管多勵志的名人故事都沒有我弟的鼓舞人心。我可以很肯定地說,如果不是受他的影響,我連大學都考不上。”
聽了周小沫說的話,祁寶寶感覺自己的心再次震撼了,她現在總算是明白那個小青年爲什麼有毅力冒着大雪紛飛蹲在路燈下自學了,她總算明白那個二十歲不到的小青年爲什麼敢和那些混黑的人拼命了,一個從小就用皮帶把自己的後背打得皮開肉綻的人,什麼樣的毅力和勇氣沒有?
“他既然這麼努力,既然成績這麼好,爲什麼沒有讀完高中呢?”祁寶寶很疑惑,她問周小沫,“我可是聽他說過的,他讀高二的時候是被學校趕出校門的。”
“這正是他的成熟之處。”周小沫幽幽地說,“我爸媽下崗後,一家人的開銷只能靠撿破爛、擺地攤賺取,那時候,老弟漸漸明白了錢的來之不易。”
“初中畢業後就是上高中了,我和她同時上高中,學費得花多少?生活費又得用多少?看着爸媽日漸弓起的背脊,他很心疼。上高中的第一天,老弟第一次偷偷對我說了他的想法,他說他準備放棄學業,他說爸媽供兩個孩子讀書太苦太累,他說他要去分擔家庭的壓力。”
“我當時就罵了他一頓,我說,現在家裡是苦了一點,但是我們應該好好讀書,只要大學畢業了找工作了家裡的環境自然就好了。可是他卻說,上高中要花錢,上大學還是要花錢,以家裡一年兩三萬的收入根本就支撐不了,即便上大學了可以有獎學金有助學金有貸款,但是父母的壓力始終不會因此而減弱,他還說,他不想我因爲生活的拮据而苦惱,他要讓我在大學的時候過得比那些二代三代好。”
“我說服不了他,從小到大,他雖然是弟弟,但是我這個當姐姐的卻一直是他照顧是他保護。”
“他太聰明瞭,爲了不讓爸媽因爲他的退學而傷心難過,他選擇了上高中後故意讓自己的成績下滑,每次考試他明明會做的題目卻故意做錯,而且,在那段時間,他經常逃課出去做兼職,酒吧服務生、擺地攤、工地民工,他什麼都做過。就這樣,一個天才學霸慢慢隕落。”
“當然,如果僅僅只是因爲成績下滑和經常逃課的話,學校是不可能把他開除的,高二剛開學沒多久,晚自習,他約了一個隔壁班的女生到實驗室,他故意要和那個女生做那事……他計算得非常巧妙,剛巧當晚校方的幾個大領導檢查,正好就撞到了……”
“校方爲了顧全女生的名譽和學校的聲譽並沒有把這件事通報出來,而是找了個別的見得光的理由辭退我弟……”
“一個爲了考上大學從小用皮帶鞭策自己的人不得不想方設法讓自己走出校門,我弟當時該有多苦?那一次,他拖着他那個我老爸讀書那會用淘汰的破書包獨自一人跑到了山裡埋葬我爺爺的墳包包哭了三天三夜……”
“他是餓暈過去的,哭暈過去的,是我先找到的他,當時他就倒在爺爺的墳前,瘦得皮包骨頭。”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是我依然能記得當時我爸在醫院對他說的話,當時我就在旁邊。”
“我爸當時說:‘兒啊,你終究還是走了老子的路。從你爺爺的爺爺那輩起,我們周家就是窮人,過的日子,就一個字,憋!我小時候那會,你爺爺也曾盼着我能讀書成才,出人頭地。可是,我讓他老人家失望了。他老人家覺得你打小就聰明,對你抱了多大的希望你不是不知道,尤其你中考考了個全市第一,老爺子樂得一整晚沒睡。你上高一的時候,他老人家走了,那時候你在上課,他沒讓我告訴你,他是笑着走的,說他高興,終於可以去地下給周家的列祖列宗一個交代,他說要要告訴祖宗,我們周家通過無數輩子人的努力,總算是出了個讀書人。可惜!哎!’”
“我爸說這話的時候很心疼,但是,他不會知道,我弟聽了這話更疼,我當時多想對我爸說老弟不是因爲讀不去書才被學校趕出來的……”
“當時聽了我爸的話,本來在牀上突然哭得聲嘶力竭的老弟突然就不哭了,他攥緊拳頭,佈滿血絲的眼睛裡盡是堅毅……”
“從那天開始,我弟就開始出去找工作了,雖然他很有能力,雖然他並不比那些讀過大學的人差,但是,他的年齡擺在那裡,他的學歷擺在那裡,沒有一家公司會要他,最後,他就通過那個女生進了一家磚廠上班……”
“祁姐,磚廠上班有多苦或許你我都只是聽過見過從沒有親身體驗過,扛水泥,挑泥沙,搬磚上車,我敢說,即便是當下二十多三十歲的男人也未必能幹得下來,但是我弟堅持下來了,雖然工資不高,雖然一天要工作十多個小時,雖然一個月下來他瘦得沒了人樣……”
“他背上那一道道被皮帶抽打出來的傷痕,因爲水泥和汗水的侵蝕,最終變成了永遠無法磨滅的痕跡……”
“除了皮帶傷的,老弟背上的傷痕就是打架打出來的。人窮被人欺,老弟從進學校那天開始就撕牙咧嘴地和所有看不起他、欺負他的人幹架,打得別人鼻青臉腫的同時,他自己也頭破血流。”
“印象中最深的那次是我上高三的時候。當時我們學校校外的一個小混混整天在我放學的時候糾纏我,要我做他的女朋友,那段時間,我放學了都不敢回家。幾天後,我弟也不知道從哪知道了這件事,當時他就掄着一塊板磚從磚廠衝到我們學校門口。那會兒正是中午放學的時候,那個小混混帶着一幫子的小弟堵在門口等我。我弟衝上去二話不說,照着那個小混混的背心就是一板磚拍下去。”
“只是一板磚,那個小混混就趴地上了,而他的那些小弟們也都一個個拔出片刀圍攻我弟,我慌了,忙衝上去勸架,但是他們連我一起打。我弟爲了保護我,壓在我的身上,任由那些片刀在他的背上瘋砍,就像是砍西瓜一樣慘不忍睹。”
“再後來,那些人打累了,我弟咬着牙站起來,一把搶過其中一個小混混的片刀,他讓我逃跑,而他則不顧血淋淋的後背,掄着片刀就好像瘋了一樣追砍那些砍過他後背的小混混最終打得那些小混混全都屁滾尿流地逃跑。”
“因爲失血過多,老弟倒在一個小巷子裡,當我趕上去的時候,他已經快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