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通就留下熊皮和熊掌,另外留下一腿熊肉,其餘盡分村寨中人。父子倆以熊腿、熊掌爲餚之美味,與呂布痛飲。高通要將其中一張熊皮留給呂布,讓他製衣禦寒。呂布笑道:“呂布曾在九原山中過冬,也只是常服蔽體,不覺寒冷。高兄還是留着自己用吧!”
於是高通問起呂布因何會出現在這山裡。呂布嘆道:“說來話長,一言難盡呢!”
然後簡略將自己父母被害,躲避深山,後來手刃仇人,自動投案,被判徙邊服役;途中突遇仇家餘孽,其義兄爲太平道徒,習有妖術,於是被困危崖;先借藤蘿編繩,墜下山洞外平臺,又斗山鷹,攥其雙足,借其雙翅下此山谷;不想竟然又遇雙熊*來,於是與之周旋,耗其氣力,分而殺之的經過說了一遍。
當下高通慨嘆道:“呂少俠真是神人!”
而此時他的兒子高順,卻把注意力放在學武上,盡是問呂叔習武的事。呂布道:“你練一趟我看看!”當下這十一歲的高順,還喝了六七成的酒,卻也不怯,挺起鋼叉就自個兒舞開了。倒也使得呼呼有聲,挺有一種自然氣勢。別看他年紀小,可頗有勇力,而且武技不弱。
呂布不由得連聲贊好。便跟他也說了些話,這孩子還愛說些行軍打仗的事情。呂布撫掌對高通說:“高兄哪,你這孩子是個將才,將來好好培養哪!”
當晩就在高家歇了一宿。次日呂布辭行,高通一再挽留。呂布說:“呂布還是待罪之身,按原來押解的日期,已經遲了十數日,而且被妖道施展了妖術後,又被轉到了這大青山的背後,其間相距,還得多行數日。就怕延宕而影響公事。”
高通說,既然如此,不如就此逃離,卻也自由快活。
呂布說,不可!若是如此,則連累郡縣老爺受責獲罪,這也非呂布生平之爲人。若此苟活,非英雄也!何況呂布此行還有平生一夙願,就是希望能夠得到幷州刺史董仲穎的賞識,從此長留在其帳下效命,這是呂布平生的願望呢。
高通父子知道挽留不住呂布,也只好放手相送,說不得灑淚而別。全村寨子又一次轟動了。人人都走出家門,或遠或近心意相送。直到呂布的背影,已經沒入了羣山蒼翠之中不表呂布逃脫險境,取道行進晉陽。先回頭說九原縣衆人將出發尋找呂布的事。要是人人都能夠未卜先知,知道眼下呂布已經在原亭往晉陽的途中,那自然就省事多了,也少了不少煩惱。正由於沒有人能夠真正預見,所以衆人這才如此投入,更要有所準備,這尤其是對張援和杜鵑來說。
因爲他們就將面臨着一場比武。可以想象,他倆這場比武將會是如何情景。有人恐怕想看他倆的笑話呢!目的自然就是阻止他倆的隨行。
難道說這便是師父的主意?
這確是王縣尉的主意,但卻更是那些差役的意思。他們總覺得張援和杜鵑的加入,未免是個拖累。所以王義就希望他倆比出水平來,以此讓那些差役心服口服。
次日黃昏時節,練畢之後王縣尉說:“明天也許就是最後一天練武了!接下來就要出發辦案去。隨行的公差想要看看公子和杜鵑的武藝,屆時你倆也比劃一下。你倆現在也是師兄妹了,相互比劃一下也有益於提高。爲師的自然希望你倆都拿出本事來,更希望你能脫穎而出!”這下子才把事說出來。
張援一下子緊張了,他自然知道這“辦案”的意思,在張援看來,這辦案就是尋找呂布。不過他對師父說的比劃的意思卻不甚明,難道說是要比武麼?這怎麼好?我一個男的,怎麼卻跟小姑娘較量?要是輸了,這張臉往哪兒擱哪!
他馬上也想到了更加可怕的事情來了,這比武可是兇險,所謂刀劍無眼,有些人就自個兒練,都把自己傷了,更何況是對練!再加上自己和杜鵑都是新手,下手不知輕重,萬一把她給傷了,那……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也許是看到自己沉默,王縣尉說了話之後,卻也沒顧得一下子就走。“怎麼樣?”他問道。
“師父,你說的這比劃,是不是要讓張援與杜鵑比武哪?”
“是這個意思!”
“師父,能不能不比呢?”
“不行!讓你們比武,就是讓你們也一道隨行辦案!要是不比武,我那手下,他們就會說你們武藝不行,不能一路隨行。”
這下子張援終於明白了,原來這一次出行,還有關卡呢!
這麼一想,便說:“沒想到事情竟是這樣!那師父,比劃幾下那是可以,不過刀劍無眼,其實兇險,如果……”
“
又怎麼樣?”王義縣尉變得和顏悅色了。
“如果不用刀劍,卻都手執木棒,都在棒頭一端蘸上石灰水,然後兩人都身穿皀色衣服,這樣的比劃,最終就看兩人身上的白點就可以判勝負,避免了互相傷害的情況發生。”張援突然想起了《水滸傳》中關於楊志與周瑾在校場比武的那一節描寫,於是靈機一動。
王縣尉點頭嘆道:“公子果然機智!不過他們這一回就要看你倆的刀法和劍法。也因爲這斬邪刀法和飛龍劍法都是爲師所創,所以他們才特別要求。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爲師已經作了安排……”
“師父的意思是……?”
“爲師家裡藏有木刀木劍各一把,本來也是拿來練功用的,現在正好用得上。明日就讓爲師帶來,你和杜鵑可各執一把。”
“如此甚好,多謝師父!”
進了晚膳之後,張援就想去找杜鵑說話去。自己確是好些時候沒見到她了。前一段時間父親管得緊,被盯着跟樊先生讀經書,連跟杜叔一道出去行醫都少了。雖說這後面機會可能比較多,但在出行之前,尤其是比武之前,跟她在思想感情上聯絡聯絡,也是大有必要的。
師父的提醒是對的,要學好武功,來做好杜鵑的衛士。張援現在也有了把握,自己保護杜鵑是有可能的。先前與那小霸王一戰,不也說明了問題?儘管今後面對的敵人,可能要比小霸王兇狠十倍,不過自己也不是完全沒有勝機的。眼下自己不僅熟練了伏虎拳和斬邪刀,而且射技也提高了,大體上在百步之內,可以射中箭靶呢。
杜叔依然席地坐在廳堂的那個木案之後。杜鵑此時也坐在父親的旁邊。他們之間好像剛剛說過好多好多的話似地,所以他進來的時候,他們正沉默着。
見到他來了,杜叔表示了特別的熱情,可是杜鵑卻好像沒什麼反應似地。杜叔依舊是踱到府外去了,而屋裡卻依然是沉默着。
張援只好開口,他知道要是自己不開口,很可能就要一直沉默下去。確是很久了,自從那日和她一道在五里亭送別呂布往幷州之後,他和她就幾乎再沒有往來(往來的只是跟杜叔),沒有再跟她聊到呂布的事了。她也許會覺得自己好生薄情,還是結義兄弟呢,怎麼好像毫無關係一般,漫不經心的。
“公子今日好興致嘛!”她淡然說道,好像是在跟別人說話似地。
“不要叫我公子!叫秉義兄!”他說。
“你還會知道稱兄道弟哪!”
“你莫非以爲我就忘了你?”
見她突然又不吭聲了,心想自己這麼說確也不太好,就又說:“我的意思是,你莫非以爲我就忘了過去,忘了呂布兄弟。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你都忙什麼去了?”
“還不是被老爹*着,跟西席先生學經書。還有就是跟王義師父習武!”
“那現在公子的武藝,一定是很高超了?”
“哪能呢?師父都說了,我要是大意,說不定就要輸給某女子呢!”
“公子可是天生神力!哪個女孩有這等本事贏你?”
“就是你呀!杜鵑姑娘!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呢!”
“秉義大哥,瞧你都說些什麼呀!”
見她不自覺中又稱了自己大哥,他的心情這纔好了一些。然後就不再想跟她鬥嘴,語氣也緩和下去了,他說:“呂布的事,你都聽說了,對吧?”
她眼睛看着他,那一雙如黑寶石一般的眼睛,瞅得他都有點不好意思。“呂布的事?奉先哥還會有什麼事呢?”她撇撇嘴。
她站了起來,走到屋裡頭,倒了一杯茶給他。
這時張援心裡就嘀咕開了,這小妮子,事情都知道了,還竟然當作渾無所知,好厲害呢。不過會端茶給我,她的態度應該還好。
“是啊,杜鵑妹子!”他可能還是第一次這般稱杜鵑作妹子,因爲他想到王義說到他倆是師兄妹了,“我也是這麼想的,奉先賢弟武藝超羣,膽識過人,他還會有什麼事呢?可沒想到,還偏偏就有事!”
杜鵑好像有點花容失色的樣子,但她沒說話,似乎是在跟張援說,求求你,快說下去吧!再壞的消息也要接受啊!我受得了!見此光景,張援覺得既然先前不說破,現在也不說破吧。就不挑明她的作假,只當她真的不知。
於是張援就把來自幷州府的消息說了出來。說幷州府快馬來報,責問這邊郡府,郭太守慌了,趕忙派人通知我爹,我爹將會派人出去尋訪,屆時我也會跟着王義縣尉前去的。
沒看見杜鵑眼
睛紅了,更沒看見她哭了,只聽她嘆了口氣,突然幽幽地說道:“現在怎麼纔想呂布來?”她的一種酸澀的語言口氣,讓他覺得她最近對自己確是有些鬧彆扭。張援不敢看她的眼睛了,甚至都不敢看她這個人了,他都想立刻就逃離她,逃得遠遠的,然後自己一個人到曠野裡頭吼上一陣。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她說話:“秉義大哥,你還能想到奉先哥,還能出去找他,杜鵑在這裡謝謝你!”
“奉先是我義弟,我自然會去找他,這沒有什麼可奇怪的!”他說。
見她不說話,張援再也忍不住了,他說:“我師父王縣尉說,你找他學武,因爲你也要去尋找呂布兄弟,他答應了。師父說,你就是我的師妹了!……”
然後他卻不說了,這時才聽到她低低說了聲:“你都知道了?”
“我都知道什麼了?”說着,他突然笑了,而過一會兒,她也笑了。於是兩人間歇性地互相看着笑着,好大一陣子才止住。
後來談話的結果,杜鵑跟張援還是消除了敵意,她也就說了自己的情況。還說王義師父現在正在教她習練飛龍劍法三十六式。
“啊,這飛龍劍法一定很厲害吧!能不能施展給我看看?”張援當下好生羨慕的。
杜鵑又一次不說話了,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是第一次認識張援,“你讓我現在就施展哪?是不是對明日比武不放心哪?秉義兄,你別擔心,你不會輸給我的。”
她的這句話貌似平淡,但卻在張援的心中激起了波瀾。他本來還想跟她說些關於怎麼應付明日比武的事情,怎麼做到雙方都不受傷,可是不知怎麼的,他竟然覺得沒什麼話說了。
次日,辰牌時分,校場上卻也沒有烏壓壓一般人羣,除了師徒三人之外,也不過四五個差役在這裡,其中一人是張援早就認識的韓錟。
杜鵑果然是勇敢,她今天打扮得是一副利落勁裝。她的劍就在她手中,他揣摩,那飛龍劍法,會是怎麼樣地神妙呢?
說實在話,張援還從來沒見過她的真正完整的使劍套路呢。昨晚後來雖說沒說什麼話,但她到底透露了以往跟一位練劍的婦人學了幾招劍術。先前王義師父也說她三年以前曾遇一位異人,因爲她爹治好那異人的傷,而她對異人練劍又特別興趣,所以異人一時興至,就教了她一些馭劍之法。看來師父所說的異人,便是杜鵑口中的那婦人了。
他警告自己要沉着,尤其不能輕敵或者率性而爲。師父就力戒輕敵之念,也力戒將比武當作拼命,說雙方拼鬥,決定的往往不是氣力,而是武技。要不爲何稱武功或武藝,而不稱武力呢!又說:“力道太過,就可能被借力反擊;招式太過,就失去變化,對方一旦出招,就必然爲其所制。”王縣尉這些話,就像武術名家點中了他的穴道似地,他是完全心服口服了。
她見王義師父點了頭,知道可以開始了,於是手執木劍使了個旗鼓。見張援已經在空地上,耍木刀吐了個旗鼓門戶,於是她二話不說,就出劍直搶進去。
現在她施展的正是那飛龍劍的第三招出水龍騰。
原來這杜鵑一心要取勝,好讓張援從此正眼看她,其實張援哪一回沒有正眼看她了,她這實際上就是女子的一種特別心思罷了。愈是武功不行,需要別人保護,也就愈是要顯得自己武功很好,根本就不要他人保護這種味道來。
現在杜鵑不從第一招開始,卻偏要從第三招開始施展,想一下子震懾張援,出奇制勝。卻不曉得由於所練尚未嫺熟,所以一出招就不對,這出水龍騰,倒似鰻魚游水,沒有幾斤氣力,也不給對方以威脅,不過張援雖說看出她的缺陷,卻還不想一招就將她擊敗,所以就敷衍應之,閃身迴避。
這時杜鵑第四招九天龍嘯已經使出,憑心而論,這一招她還使得不錯,因爲杜鵑身輕如燕,陡地拔起,卻也瀟灑飄逸。但是她總是要落於實地的,一落下來,由於先前所使招數未必對,所以也就大打折扣,張援瞅準機會,一招撥草尋蛇,以刀背相迎,作棍棒之勢,只輕輕地一擊,杜鵑便撲地倒了。
張援趕忙奔了過去,那王義已經趕在他前面,把她扶了起來。“怎麼樣?傷到哪裡了?”王義關切地問。張援本來也要問,但見她惱怒的樣子,於是也就不說話了。
“能站起來麼?”王義又問道。
“師父,我咋就不能起來?咱又不是豆腐做的!”杜鵑站了起來,沒事似地。
張援心上的一塊石頭真正落了地。要是自己剛纔失手傷了她,那她只怕會恨他一輩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