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地府?”
小院裡,趙無極還沒說話,我先往前走了一步。
陳小雨大概真以爲我是南風錦,點頭說:“是的南風大人,您也是龍灼大人的舊友了……若是您能同去,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她眉宇間很是焦急。
我也一樣。
趙無極卻不緊不慢的吞雲吐霧說:“哦,猜到了。”
我驀然轉身,有些驚愕又有些疑惑的看他,“猜到?”
他從老牀上施然坐起來,就那麼坐着,雙肘撐着膝蓋抽了幾口才說:“他那性子驕傲,自是要去自己解毒,而地府是唯一可以給魂解毒的地方……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連帶之前受的傷也能修復好。”
他說完,我的心便咯噔一緊,眉頭眉尾的突突直跳:“好治麼。”接着看他還是坐着跟個老松樹似的,忍不住說:“你就不能起來?”
多大事兒啊,都闖地府被抓了,他還這麼悠哉悠哉?
趙無極終於起身了,“能啊,但現在去也沒用,他別說是往日龍王了,就是現在的龍王,在地府鬧事,也要被抓,更別說,地府那邊,早就不爽他了…咱們去早去晚都一樣。”
趙無極說的斯條漫裡,我卻焦慮,“那也要去早!你去不去!”
趙無極瞥我一眼:“急了?”
他這一眼,仿若一眼看透了我。
我心咯噔的緊了緊,到底是沒繃住,點頭:“對,急了。”
陳小雨一直沒說話,但是看我們聊天,尤其是到最後,她皺眉上下看了看我,試探性的喊了一句:“小——皖?”
我看過去,她便是立刻驚訝的睜大眼:“你竟能和南風——”
她驚呼沒完,被趙無極瞪了一眼捂住嘴。
欲言又止的他們,全煩死個人。
不過,我現在不想知道我到底是什麼,只走過去,抓着趙無極就往院子裡拖:“別抽了!跟我去救龍灼!”
趙無極在後面笑,冷笑,譏笑,還有無奈的笑,總之那笑聲也讓我很煩——
“哼哼哼,還說要放手要死呢……”
我回頭瞪了一眼,說:“你別挑戰我的耐心,我告訴你,我現在很煩…”頓了頓,反正都不是外人,索性直說:“遇到龍灼的事,我就很煩!因爲我也不想管,可是,我控制不住!”
我這麼說出來,內心的煩躁反而好很多,而我說完,本一直拖拽趙無極的手,被趙無極反給握住了,“早這麼說嘛……彆嘴上一套心裡一套,你堵得慌,我看穿了你,還要跟你演,你自己堵不要緊,弄的我也堵得慌。”
陳小雨這時候,在旁邊接着說:“我也堵。”
我抿了抿脣,沒好氣的說:“我就是嘴硬……你們非逼着我!”
“我只是想你在我面前不裝。”趙無極說完,拉着我停下來,“來,看着我,皖皖。”
我被迫停下來看他,他的目光又恢復澄澈深長且光亮——
“記住了,皖皖,我的命都是你的。
這天上地下,只要你想,我就會拼盡所有的一切爲你達到。”
他說時握住了我的雙手,“這世上,也只有我們是家人,所以,別騙我。嗯?”
我皺了皺眉,內心是有些抗拒的,因爲:“一直以來我都習慣了這樣說一套做一套了。而這樣的我,歸根究底,是讓趙無極你——從一開始給欺負出來的。”
這是我的心裡話了,我注視着趙無極說,趙無極就立刻咳嗽了起來,很是尷尬,“這個……我只能任你打罵了,或者像蕭木那樣,你願意的話,扎我兩刀?”
他說起蕭木,我腦子裡便是一晃而過什麼,皺了皺眉,還沒來及抓住,就被趙無極抓住手說:“不說這個,我帶你去地府!”
接着,我就感覺我們握手的地方忽然起了風。
頃刻間,小院子裡飛沙走石,迷的人睜不開眼,等我閉上眼再睜開,周圍竟已經是完全陌生的景緻了……
我再次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呆。
往常我只看過古代的電視劇,從沒想過地下竟竟是全古代的裝扮。
人人都是穿着大袍子,但等我仔細看過去,纔看得出來,這些並非是古代的衣服,而是——
壽衣!
陳小雨在旁邊走過,那身陰差的袍子也不太顯眼了,她下來後就拿起鈴鐺放在耳邊聽了聽,隨後就說:“先跟我走吧,我得到消息,龍灼大人已被帶去上刑了。”
聽到上刑兩個字,我就感覺渾身一抖,趙無極還拉着我的手,他握了握我的手把我拉回神說:“別太揪心,地府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只要不是魂飛魄散的魂,地府有一萬種方法,讓魂死不了。”
儘管他這樣說,我還是覺得緊張。一言不發的跟着陳小雨往前走,走的路上,不少穿着壽衣的魂也在趕路,有些魂魄碰到身上還是冰涼冰涼的,大約是有陳小雨開路,這些魂魄並沒有對我造成任何困擾…
很快,我就被帶到了一個名爲“笞刑司”的地方。
“到了!”
陳小雨也是一路無話,這麼說時,回頭對我和趙無極又講:“我先進去!你們等我一下!”
趙無極揮手讓她去,我則忍不住抽出手後,來回踱步,好在沒多久,陳小雨就出來了,對我和趙無極點頭,然後我們倆都往裡走。
這個笞刑司的路上,佈滿了荊棘一樣的刺,走過去我就感覺腳底板很不舒服,好像鞋子都要被扎破,扎爛,但我顧不得低頭看,只想趕緊走,卻沒想到身子一輕,讓趙無極給拎起來了,趙無極是飛着往前的…
“這個地方,犯人來的時候,是不允許穿鞋的。”幾乎是趙無極說完,我們就已經過了這個長走道,但前面的路,更加難走,是赤裸裸的刀劍尖了!
“如果罪行不是很高,走到這裡,大概就已經結束了,可以左轉,去投胎了,但罪行重的就還要再往裡頭……”
趙無極繼續飛,也繼續解釋,我則看着刀尖上的血,渾身又忍不住的發起抖來,“那這路,龍灼是走過來的??”
我瑟瑟發抖,趙無極感覺到了,沒回答,而是對我說:“別抖,更別怕,你現在不是在你自己的身上,弄不好,在這樣得地方,魂魄不牢固你要出來,就回不去了……去念清淨咒。”
他這樣說,我嚇得立刻閉了眼,也不敢想龍灼,反正……肯定能看到的,至於心疼,只能壓下去了。
一路,念着清淨經咒,果然變得靈臺清明,等趙無極再說到了時,我才緩緩的睜開眼,這下,我心中有種後怕的感覺,還好!還好我早早的唸咒了!不然看到龍灼這樣,我大概會嚇得魂不附體!!
龍灼現在幾乎是全身都在滴血,我從未見過他這樣悽慘過!!!
從頭以下,就是他脖子飆血的地方往下……全部沒有一塊好肉了。
他閉着眼,大約是昏迷了。
我看着他身上約莫成千上萬道的流血口子,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可仍舊是往後退一步,被趙無極伸手托住後腰,纔是站穩。
“他這樣反而是好事,只有地府能將他的毒血流盡。”
趙無極這麼說,我就更加的顫抖,是因爲我的話嗎?
“他本可以在人間等待肉身,然後取出毒藥的……”我好半天才低低顫抖的說出來,趙無極凝眉,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我給你實話講吧,其實他根本沒有在等你給他做肉身,他就是想多陪你一陣……”
趙無極這話讓我脊背的汗毛瞬間豎起,“你說什麼?什麼意思?”
我擡起頭睜大眼,不可思議時,他皺眉看着被綁在架子上血淋淋的龍灼,有些不願意似的,但還是說出來:“想不通嗎?他早知道這個方法,但是,他自從上次失憶以後就一直全心都是你,所以,和我一樣,你要做什麼,他就幫你做什麼,你要給他肉身,他就要肉身……只是,不知道你們發生什麼,他就過來了,我想,你是拒絕他了吧?”
趙無極說的,我直接腿軟,要不是趙無極托住我,我早就摔下去。
“所以,所以……他……”
我顫抖着呼吸,牙關,整個人陷入一種從未有過的複雜,糾結情緒裡。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龍灼他很——自說自話!自以爲是!自大自負!
什麼事情,都是以他爲尊!以他爲主!
當然,我是樂意他如此的,我甚至愛着這樣的他,儘管我從未承認。
可他的驕傲卻爲我低了頭,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偷偷的順着我。
陡然——
“他是自找的。”
趙無極忽然這麼說,說完後,把我托起來,站直了。
“你不要亂腦補,他現在這樣,可跟你沒多大關係,更何況,他現在記憶裡的你,又不是現在的你,只是前世……你不是一直在乎這個梗?”
趙無極果真是最瞭解我的人了。
但他這樣說,我就內心更加的糾結和複雜。
因爲我知道他是爲了自己記憶裡的那個人,可我仍舊是感動了這纔是最可怕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是爲我……”
我低着頭,然後拿開趙無極的手,“別拉着我了,我想自己呆着一會兒……摔着,坐着都行……別讓我站直了。”
我現在不想站直了,我蹲在地上看着龍灼,然後癱坐在地上看着龍灼。
血淋淋的龍灼,綁在架子上的龍灼。
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垂下了他一向高傲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