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墨水手指飛動, 編輯回覆消息。
風景湊了過來:“誰啊?”
什墨水舉着綁成蘿蔔樣的手指戳他的眼,心虛地不讓他看。
“喲,姑娘大了, 有心事了。”風景沒看到消息內容, 嘴上卻沒閒着。
“晚飯吃了嗎?”什墨水將手機翻到背面, “沒吃陪我去吃飯, 吃過了也陪我去。”
“好好好。”風景眼裡流露出笑意。他這個師妹不管多大, 也依舊是他那個“小霸道”的師妹。
什墨水帶他去的飯館就在樓下不遠。
風景坐在擺在室外的座位上,看什墨水輕車熟路地點菜。大排檔這種地方,他有好些年都不曾來過了。
“今天這空氣, PM一定大於二點五。”風景摸索着,從兜裡翻出個3M口罩戴上。
什墨水滿不在乎地拿起一支刷好醬的炸串放到嘴裡, 咬了一小塊, 說:“忘了你這個山裡的肺, 受不了這個。”
“不過,師兄你這說法有問題。”什墨水放下已經空了的籤子, 略略嫌棄地掃了一眼餘下的其餘炸串,心想要是小白出手一定會比現在的味道更好,“PM2.5指的是漂浮物的顆粒大小,算是個計數單位,只有它的數目纔有意義。”
“不要在意我的用詞, 要意會。”風景將口罩向上拽了拽, 露出口齒, 只罩住鼻子, 伸手拿炸串。
即便帶了口罩, 也不耽誤他吃東西。
“嗯,意會了。”什墨水忙着給炸串刷醬料, 實在是不敢恭維風景此刻的造型,“師兄你們平時訓練的時候也講究意會嗎?”
“當然了,我們訓練的時候最講究默契與配合,潛伏作戰的時候不能發出任何聲音,都是確認眼神。”風景一手一根炸串:“女俠你這刷醬料的功夫有進步啊!”
什墨水知道風景沒有講實情,不過看在他誇了她的份上,她就不細問了。
“那當然,你也不看我跟誰混的,你是沒吃過小白做的菜——”話聲突然低了下去,什墨水自知失言,忙停住話頭。
“喲,師妹也有佩服的人?真難得,是誰?在s城嗎?喊出來讓我認識認識。”
風景的話音剛落,什墨水的手機便應景的響了。
來電提示:沈警官。
什墨水按住手機就點了靜音,陳家父子那邊的事情也算處理完了,她想不出沈佳還有什麼能聯繫她的理由。
自從上次餐館的不愉快會面經歷過後,沈佳倒是一直沒聯繫過他,她也幾乎忘了這個人的存在,不知道他這個時候冒出來刷存在感是幾個意思。
“怎麼靜音了?”風景又拿了兩根炸串,“不想接?是追求你的小男生?我就說嘛,我的師妹雖然常年一身黑,但臉蛋還是有的,下山來怎麼也能禍害一方大好青年,師父還不信……”
“吃東西都堵不上你的嘴?”什墨水不想再聽風景囉嗦,見手機屏幕還在閃,便按了接聽。
“喂?”
“你終於接我電話了。”
“什麼事?”
“墨水,我要走了。臨走之前,我想再跟你見一面。”
什墨水微愣:“走?去哪?”
這傢伙語氣傷感的就像大街上要病死的流浪貓狗。
“我接到了上級的秘密任務,要離開s城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明天就走。”
“你想說什麼,電話裡說也是一樣的。”什墨水咬了下牙關,不管他要去出什麼任務,讓他趁早死了心纔是對他最好的答覆。
電話那邊的沈佳卻突然凌厲起來:“不一樣,你下來,我現在就在你家樓下。”
什墨水正要再說,電話裡忽的就傳來忙音,這傢伙竟然掛了電話。
“唉,麻煩來了。”什墨水提醒了風景一句,將沈佳的電話撥了回去,讓他到大排檔來,她在這裡。
幾分鐘的時間,什墨水連吃串的心情都沒有了,她構思了幾種跟沈佳見面的尷尬方式,甚至都想過讓風景暫時冒充她的男朋友以化解氛圍。
可什墨水沒想到,沈佳穿着深藍色休閒裝,頂着特意吹過的頭髮,遠遠地看到他們之後,小跑了過來,首先竟與風景打上了招呼。
“教官好!”沒聽錯的話,沈佳是這樣說的。
風景嘴裡的炸串剛吃了一半,被這一聲整得也有些愣怔,他看了看同樣愣怔的什墨水,指了指兩人旁邊的空位置,客氣道:“坐。”
沈佳於是便坐了下來,簡單講述了一下他當特種兵的時候,對風景風教官的印象有多麼深刻,那個時候有多麼敬畏他,單是看到他的背影就會躲遠,沒想到今日能在這裡遇見他吧啦吧啦。
什墨水覺得自己的大腦被事實衝擊的有些麻木,然後看她師兄的樣子,好像根本沒想起來這是他訓練過的那麼多學員中的哪一個。
這沈佳看起來已經完全把她在旁邊的事暫時忘掉了,這樣也好,省得話題尷尬。她招呼老闆又點了份炸串,自顧自地刷醬,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風景在一邊看她吃得心癢,只好輕咳一聲,打斷沈佳的回憶敘述:“咱們的訓練都是機密,在這裡說恐怕不大好,先吃點東西吧。”
“是,教官提醒的是。”沈佳像領命令一樣,機械地拿炸串,機械地吃,就差敬禮了。
風景只好繼續道:“咱們既然在外面見到,就不用守軍營裡的那一套了,自然點,要不誰都吃不好。”
“是。”沈佳終於不再那麼緊繃,也終於“看”到了旁邊啃籤子的什墨水,“你和風大教官認識?”
“嗯。”什墨水應了一聲。不知道爲什麼,以前她雖然雖然對沈佳沒什麼旖旎心思,但也覺得他一表人才,可現在,突然便不想再跟他說話。
風景說:“她是我師妹。”
沈佳恍然:“難怪——難怪——”
“難怪什麼?”什墨水扔下手裡啃完的竹籤,眯了眯眼睛。
“難怪身手這麼好。”沈佳笑了,笑得很開心,開心的令人心驚。
什墨水被這笑容刺得很不舒服,想快點打發他走,便問他:“你不是說有話要跟我說嗎?你想說什麼?”
沈佳露出了一個懊惱的表情:“本來是有很多話想跟你說的,但現在沒了,現在我很感謝你。感謝你能接我的電話,能讓我在這裡見到教官,能讓我知道你是教官的師妹。這樣,就足夠了。”
“你,沒事吧?”風景按了按沈佳的肩膀,趁他不注意瞪了什墨水一眼。
他這師妹到底對沈佳做了什麼,怎麼給人孩子造成這麼大的心理陰影?
“我沒事。”沈佳推掉風景的手,起了身,“我明天還要趕行程,就不耽誤兩位敘舊了。”
看到沈佳走遠,什墨水只覺沒了吃飯的心情,便喊老闆打包結賬。
風景這邊嘴裡還叼着炸串,卻已經被什墨水拎着打包盒拽走了。
“回去再吃。”什墨水說。
她不知道好好的心情怎麼就變壞了,或許,真跟PM2.5有關。好像沈佳一出現,空氣中的PM2.5就濃郁了不少。
沈佳回到他開來的車上,關上車門,伏在方向盤上大聲地笑了起來,直到笑出眼淚,也沒有停下。
看到風景的那一刻,他突然便冷靜下來,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他對什墨水的好奇與關注,他認爲的什墨水對他的吸引,並不是男女之間的荷爾蒙分泌,而只是他單純地不服輸在作祟。
因爲潛意識裡,他不能接受自己輸給一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孩,更不能接受這個女孩還拒絕了他的示好。而實際上,他不過都是在跟自己較勁,像他這樣的人,他這種工作,是根本不配擁有愛情的吧?
沈佳發動汽車,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他這次的任務有些危險,不知道這一去,還能不能回到s城繼續過他的平靜生活。
大約兩個小時以後,張小白回了來。
他安靜地站在什墨水的房門前,擡手想敲,猶豫了良久,卻又縮了回來。
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23:49,他估計什墨水早睡着了,他還是別打擾她了。
“叮”地一聲,他突然收到了某信消息。
什墨水:回來沒
張小白愣了一下,微笑起來,給她回覆:嗯,回來了,我現在就在你門外。
剛點擊發送,什墨水的腦袋就從房門裡探了出來,輕手輕腳地,像是怕吵醒誰。
“那邊怎麼樣?”她問。
“我讓我爸媽聯繫了她家裡人,她爸媽應該很快就能到。”張小白看到什墨水穿了件純白色的睡衣出來,只覺不想移開眼。
“那就好。”什墨水打了個哈欠,“對了,我跟你商量個事,我師兄來了,我可能要回山上幾天,店裡的生意就先麻煩你一個人照看一下。”
張小白表示理解地笑了笑,大概這孩子也跟他一樣,“離家出走”被抓包了。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他打下包票,又問,“什麼時候走?”
“明天一早。”
“急事?”
“嗯。”什墨水說完,兩人便都雙雙沉默了,一時間不知道要再說些什麼,就這樣結束談話似乎也有些不尋常。
“那個。”張小白突然出聲,“我要是處理完這邊的事情,可以去找你嗎?”
什墨水笑了:“好啊。時間不早了,到時候我們再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