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版塊的活躍ID他一般都有些印象, 這個叫“線條”的傢伙，他很眼生。但眼生歸眼生，張小白也沒多想, 跑來樹洞天下吐槽的, 大多都是情感問題, 誰誰跟誰誰跑了, 誰誰跟誰誰是小三了, 再有比較清新的一類，就是誰誰有個遠大理想，希望大家支持攢點虛擬的願望值什麼的。
坐到飯桌旁去吃飯的張小白覺得, 這個“線條”的吐槽，跑不出上述幾條, 沒什麼可看的。
然而, 酒足飯飽之後, 坐回電腦屏幕前的兩人卻發現，這個“線條”的問題, 有點“複雜”。
加載出的視頻還暫停在1秒的位置，下面，是洋洋灑灑的加粗五號宋體字，大致意思是說，他跟女友, 不對, 現在應該叫前女友了, 他們看過上面這個視頻後, 意見發生了分歧, 大吵了一架，然後分手了, “線條”在這裡吐槽的主要意圖就是想說他那個前女友沒見識，目光短淺，不懂他的思想……
“渣男！”不等看到結尾，張小白就看不下去了。
人家妹子好歹跟他有過一段感情，既不騙財也不騙色——呃，這個還真不清楚，總之現在分手了，在背後這樣詆譭人家，簡直是渣的不能再渣。
張小白本以爲什墨水會跟他一樣憤慨，可一轉頭，看到她的神色，心裡沒由來的慌亂起來。
什墨水眸中含着暗沉的光，問他：“對於拳擊和黑白拳，你怎麼看？”
“這兩種東西都沒有同臺競技過，根本沒有可比性。”張小白說着，又重新看了看貼子，什墨水不會無故問這個，果然，相比於他關注發帖人本身，什墨水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引起他們爭論的事件。
視頻的名字叫“黑白拳大師被拳擊手秒KO”，帖子裡的男女主角產生分歧的內容也是跟什墨水問他的一樣，黑白拳和拳擊，孰優孰劣？
張小白嚥了咽嗓子，這個“月光狐”艾特他什麼帖子不好，偏要艾特他這種，這問題他要是答不好，分分鐘重蹈帖子裡的分手覆轍啊。
此時此刻，他想打人的心都有了。
“誰說沒有同臺競技的機會？”什墨水點擊開始播放。
不到一分鐘的視頻，背景是個不大的場地，看得出來是在某個室內拳擊臺上，但看不出具體的地點，圍觀的人不少，也象徵性的有個裁判。
拳擊手穿着一身籃球服，搗騰着步子，似乎在熱身，黑白拳大師挺着啤酒肚，穿着古舊的長衫，站在他對面。
裁判哨聲一響，“大師”吸氣，緩緩擡手，似乎要擺個架勢出來，但很可惜，觀衆們還沒看到他擺出的起手勢是什麼，拳擊手就上前一個抱摔，將“大師”放倒在地，還連擊了兩拳。
視頻到這裡結束，勝負已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兩拳打在人身上，一定很疼。
“就這麼一個視頻，好像不能說明什麼吧。”他張小白也算是見識過真人版羣毆的，視頻裡這種帶着作秀和博關注成分的對打，並沒什麼好看。
“是說明不了什麼，但裡面的那個大師，腳步虛浮，體態臃腫，反應遲鈍，身上看不出半點內功勁力，他是怎麼好意思掛黑白拳的名號的？”什墨水好像有些生氣。
張小白這個時候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於是他就什麼都沒有說。
對於黑白拳，他了解不深，只是什墨水剛剛引領他入門。至於拳擊，他更是不瞭解了，好像電視裡偶爾會播放拳擊賽事，但他從來沒有關注過。
“這視頻挺火。”什墨水已經另開了一個網頁，搜索起了相關熱點，很快，她就知道了。
視頻裡的兩人竟然都算得上是知名人士，黑白拳“大師”叫樓振海，致力於推廣樓氏黑白拳，在圈內小有名氣，雖然她從沒聽說過這人。另外一個，是業餘拳擊手許東，是當地多個健身會館的教練，致力於推廣當代技擊術，曾發佈過不少指責黑白拳不科學的視頻講說，句句不離髒話。
上個月這所謂的對戰視頻火了之後，兩個人受到的關注度也明顯提升，許多媒體也紛紛去採訪兩人，能搜索到的視頻，估計一兩個小時都看不完。
現在，這種東西也能紅？什墨水大致的瀏覽着，出於好奇，她還點開了一個許東論證黑白拳不科學的視頻觀看，只看了十秒，便實在忍不了噁心的感覺而點了關閉。
他竟然用物理學說黑白拳的發力不遵循客觀規律，再宣揚拳擊發力符合人體的生理結構，還說拳擊纔是當代技擊愛好者的首選運動。
什墨水不知道跟她一同瀏覽了這些的張小白是怎麼想的，但她看到有那麼多的網友和言論表示贊同許東的觀點，她心裡其實是感到一絲絲悲涼的。
正所謂，無知者無畏，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小白，你怎麼想的？你也覺得黑白拳不如拳擊？”什墨水又問。
這次，張小白沒法再逃避，他只好如實的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
“其實我覺得，這兩者真的沒有什麼可比性，就算放到一起對戰，也沒什麼好比較的。畢竟，黑白拳有更多養生的意味在裡面，而拳擊運動，只是乾脆地研究怎麼打人，怎麼獲得勝利。這樣看來，在實際對戰中，學拳擊的更有優勢，當然，我是說在同等的學習時間下來對比，你這種練了十年的不算。”
“哼——”什墨水冷哼一聲，拖了個長音，她就知道，他會這麼想，跟網上衆多的聲音一樣，說黑白拳只是做爲一種養生運動，不該拿來跟拳擊這種實打實的技擊術相提並論。
“你說的聽起來是沒錯，但是你知道傳統武術的武，拆解開來便是止戈，自古以來對抗暴力最迅捷的辦法便是以暴制暴，所以，武術這種東西，一直都是殺人技。網上那些說黑白拳不如拳擊的，都是不明白這個道理，至於那些用這個視頻來論證的，都是沒見過真正的黑白拳。”
“學三個月拳擊得到的爆發力，可能一拳打爆一個七八十斤的沙袋，但是學三個月黑白拳，似乎比劃的動作還跟最開始的時候沒什麼兩樣，別說打沙袋了，可能拎重一點的東西都拎不動。但這只是表象，內裡的東西是有變化的。”
張小白第一次聽到什墨水如此認真的談論黑白拳，不僅覺得自己的三觀被刷新了，而且新世界的大門似乎也正在爲他打開。
“其實，我更覺得這是一種東西方文化的差異，西化的人更傾向於看得見摸得着的東西，而我們，從老祖宗開始，都更傾向於形而上。我們身上的力量，行走的每一步，舉手擡胳膊的動作，以及包括打人時的力道都是哪來的？現代科學研究說是肌肉的牽拉和骨骼的運動，但我們早在幾千年前就有了定論，我們人身上的力量更像是一種槓桿，槓桿的力量越大，所能撬動的力道就越大，所以，同樣的發力，認同肌肉收縮用力的人靠自己身上的力氣打人，那麼發出的力度就只有他自己，就是槓桿本身。而如果把自己只當做槓桿，那麼，你站在地上發力打人，就是撬動地球在打他，你站在月球上發力，就是在撬動月亮打他，整個地球的力量，整個月亮的力量，和你自身的力量，哪個更強，三歲小孩都知道。”
張小白早已驚訝地豎起了耳朵，這樣的理論他還是頭一次聽說，但不知道爲什麼，一聽到就有種親切感，猶如撥開了雲霧般清明。
難怪那天在遊樂場，什墨水臨脫力昏迷前對他說，她剛做了地球的支點。
“可是，黑白拳要真是這麼厲害，爲什麼我經常看網上報道說有人練出半月板損傷，說黑白拳傷身？”
“學走路還要摔跤呢。”什墨水按下當年師父罵她的話，換了另外一種方式表達，“不過，更多的還是練習方式方法不對，現在外面推廣的那些黑白拳，我看叫黑白廣播體操還差不多。沒有好的老師，沒有正確的方法，甚至有些人，買本書就照着比劃，不出岔子纔怪。”
張小白撓了撓頭：“那要是有人想學，又找不到好老師教怎麼辦？”
什墨水不好意思地笑笑：“這種事只能靠緣分嘍，但是我相信，道不遠人。”
“道不遠人？什麼意思？”
說了這麼多，什墨水有些口渴，這四個字是她師父教給她的，她還沒領悟到精髓，不好對張小白解釋，於是，她藉口回住處喝水，給張小白留下了思考的懸念。
“道”嗎？張小白坐到什墨水剛剛離開的地方，暗自問了自己一句，便笑了笑沒再想這個問題。
電腦屏幕上還停留在“線條”發帖的界面，又將他的觀點瀏覽了一遍的張小白，心血來潮，噠噠噠敲了一通鍵盤，將什墨水剛剛的話加上他自己的理解發了上去。
他知道這些論調可能會引起一些人的反感，但他已經做好了撕逼的準備。
果然，不出十分鐘，一個月之前的熱帖因爲“洞幺九九耷”的出現，再次被頂爲了熱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