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

剛說到沈佳,他就到了。

一身軍綠色的警服在醫院的消毒水味道里,相當顯眼。

他穿過重重的白色走過來:“你醒了。”

面對墨水的時候,他笑意直達眼底,轉向張小白的時候卻只是象徵性的點了下頭,似是嫌他礙眼。

張小白捏着兩隻空紙杯,不動。

“是啊。”

在什墨水看來,名字什麼的只是個代號,知不知道一個人的真實姓名好像並不要緊,除了姓名特徵,一個人身上還可以有很多其他的特徵,比如身高,比如外貌,比如行走姿勢,再比如性格等等,就像她現在,已經可以僅憑一個身影就分得清那人是不是張小白。

如果是真的喜歡一個人,管它姓甚名誰?只要是這個人,那麼,即便化成灰,也認得。這是什墨水的想法。

沈佳坐到她牀邊的空凳子上,待周圍注視的目光差不多散盡之後,才緩緩收起和藹的笑容。

“墨高手,你可真行啊。五個人,都是粉碎性骨折。”

墨水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經過簡單處理的瘀傷,理所當然地說:“那是,能將我傷成這樣,他們幾個也不簡單。”

沈佳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她那能叫傷?跟粉碎性骨折相比,可差遠了……

“你將人打了,醫藥費你得出,他們要是想走訴訟程序,你可能還要賠的更多,你得有個心理準備。”

“我知道。”什墨水笑得坦然,“師父以前都跟我說過,不能隨便跟人動手,打傷了人要賠錢的。”

“那你還——”沈佳只覺氣不打一處來。

“實在是他們幾個太欠揍。”什墨水一副自己佔盡了天下道理的樣子,“辛苦沈大警官了,也謝謝你來告訴我這些。”

沈佳沒好氣地起身:“好了,該說的我也說了,我那邊還有事,先回去了。一會兒別走,會有人來給你們做筆錄。”

“好的,您忙。”什墨水答得爽快。

沈佳在的時候,張小白低着頭坐在一邊,全程無表情。等沈佳走了,他才擡起頭來,依舊帶着對她的隔閡。

“你昏迷的時候,我問過沈佳了,他也知道你隱藏了姓名的事。”張小白說,“爲什麼你告訴他,卻不告訴我?是不是在你眼裡,我比不上他,我只是你衆多追求者中的一個,可以隨意拿捏,利用,之後就可以丟掉。”

“不是的,張小白——”什墨水發現他誤會大了,想要解釋清楚,可越是焦急,語言越是理不清楚,話說了一半不到,便被張小白搶了先。

張小白用力地站起來。“我去幫你接熱水,你這也算是因爲我受得傷,說什麼我也不會先走,我會送你回家,但此後,我們不要再有任何聯繫了,我不想跟一個欺騙我的人繼續發展下去。”

若不是因爲他,什墨水也不會接觸到陳子俊,在遊樂場裡遇到的時候,陳子俊也不會找上她,她也就不會受傷。她的傷,他有很大責任。張小白如是想。

看着張小白走去接熱水的落寞身影,什墨水很想大聲喊他回來,可動了動脣,終究不知道該不該喊他。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一定是哪裡搞錯了,事情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筆錄很快完成,張小白帶着墨水離開醫院。

兩人步行去公交站,一前一後,張小白走在前面,時不時停下步子,回頭看什墨水有沒有跟上,走在後面的什墨水便也停下,兩人始終保持兩步遠的距離,互不說話。

即便上了公交,兩人也是一前一後的坐着,沒有坐到一起,像是兩個陌生人,卻又時刻充滿着某種彆扭感的聯結。

張小白看着車窗外的風景,反覆回想着剛剛在醫院裡跟什墨水說的那些話。

他突然有些後悔,那些話是不是有些傷人?隱瞞個名字而已,誰還沒點秘密嗎?而且,他真的要以後再也不跟她來往了嗎?

什墨水則坐在他後面的座椅上,伸出一根拇指,上下滑動着手機屏幕。

張小白說,沈佳早就知道她是什墨水,可是,她從來沒告訴過他這件事啊。什墨水想,難不成是他借用職務之便查到的?那豈不就是說,有關什墨水這個名字的一切,對沈佳來說,都已經不是秘密了?

她點開某信上的沈佳,給他發消息。

墨水:沈大警官,你早知道了我姓什?

兩分鐘後。

沈佳回覆:是啊[笑臉]

墨水:你還知道什麼?

沈佳: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調皮]

墨水:你最近哪天有空?我們見個面聊聊?

沈佳:好啊!

沈佳:我看不如就明晚吧。

墨水:好。

看到墨水的回覆,還在醫院進行交接工作的沈佳激動地險些將手機扔出去。

“怎麼?有情況啊?”一同工作的老趙一看沈佳的神色,便猜中了他的心事,這幾年來,局裡沒少操心沈佳的個人問題,可這傢伙就是不開竅,如今看這樣子,是終於有喜歡的人了。

“沒有,哪有什麼情況。”沈佳躲閃的眼睛和笑容早就把他自己出賣了,“老趙,這裡沒剩多少活了,我先走一步,去趟理髮店。”

老趙扯住他叮囑:“哎,記得換件好看的衣服。”

“知道了——”沈佳開心地跑掉。

而這邊,到了換乘車站的什墨水和張小白,終於有了言語上的溝通。

不知是因爲天色漸晚的緣故,還是乘坐這條線路的人本來就少,此時在車站等車的,只有冷風中的兩人。

張小白將雙手塞到帽衫的兜裡,斜睨了什墨水一眼。

“我說,你這一路上一直在看手機,不想跟我說點什麼嗎?”

“我——”什墨水嚐了一口冷風的味道,果然這裡沒有大城市的霧霾氣味,“我確實是騙了你,沒有告訴你真實姓名,這點你沒有說錯。”

“但是,沈佳爲什麼會知道我的事情我真不知道,他或許是利用職務之便,或許是其他別的什麼,這個我可以給你解釋,我這樣說,你會相信我嗎?”

“再有,你說我欺騙你的感情,利用你。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得到這個結論的。雖然人們大多數時候都認爲,男人的內心更加理性,但你用你的感性那一面看一看,看看我們這幾天的相處,你覺得我是在欺騙和利用你嗎?”

車在這時從道路盡頭冒了頭,搖晃着接近他們。

什墨水頓了一下,接着冷笑起來。“有時候我覺得我們很像,都是那種一旦被欺騙被傷害,就不願再相信他人的人,所以,你做出那種決定,我不覺得奇怪,也就,沒什麼好說的。”

進站的公交車在兩人身前打開車門,張小白沒有對什墨水說的這一番話做出任何迴應,只說了句“車來了,回去吧”,就上了車。

張小白盡力讓自己的神情沒有任何的異常,但實際上,他的內心早已天翻地覆。

什墨水的話攪得他心裡很亂,他需要靜一靜。

又是一路無話。

不過兩人並不知道,在華夏內的某處高樓林立的CBD區內,有個女人,已經興奮地要炸裂了。

時間退回到兩分鐘前,尹美梅看文件看累了,藉着休息時間到辦公室外面走動,就讓她看見新來的實習生正在玩手機,看頭條視頻。

因爲是短暫的休息時間,所以她雖然看到了,便也當做沒看見。然而,她還是搭了一眼,就是這一眼,讓她很多年後還在慶幸,幸好搭了這一眼。

視頻裡的背景是個鬧哄哄的露天舞臺,一看就充斥着中小城市的氣息,一個站在臺下的觀衆被選爲“幸運觀衆”,他沒有大大方方地上到臺上,反而“害羞”地躲避攝像頭,蹲了下去。

“等等!”尹美梅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幸運觀衆”的身影,她只覺大腦像是突然炸裂了一般,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了,衝過去的動作,完全是身爲一個母親的本能。

“尹總。”看視頻的實習生被她這一聲嚇了一跳,以爲是自己違背了什麼規章制度。

尹美梅反應過來,理智漸漸恢復,她心知不該在下屬面前失態,故而生硬地笑了笑。“沒,沒事,我就是看你看的這視頻挺有趣的,想問問你叫什麼,在哪裡能找到。”

實習生愣了半晌,忙將具體的觀看路徑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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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平時幹練威嚴的“尹總”捧着拿到的鏈接像捧着寶貝一樣進了辦公室,不只是那個實習生,其他的人都是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神情,心裡暗自吐槽,更年期的女人不可理喻!

尹美梅打開視頻,一幀一幀的播放,終於被她找到了一個較清晰的“幸運觀衆”的側影。

淚水一瞬間就從她的眼裡流淌出來,她急忙拿出手機,選擇聯繫人“老張頭”撥了出去。

“他爸,我好像找到咱失蹤的兒子了,在s城,這次絕對不會有錯了。”她一邊說着,一邊挪動鼠標,翻看視頻的名稱和發佈地址,“你先別跟他爺爺說這事兒,你也別派人去,這孩子主意正,這樣,等我把手邊的事情處理完,我抽空親自過去一趟。你先暗地裡找人,給我查查他現在的具體情況,千萬別打草驚蛇。放心吧,我可是他媽……”

這一邊,回到家洗了澡的張小白,連打了三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