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闐城位於崑崙山下,高高的冰川融水,順着山麓流入塔里木盆地的黃沙之中,于闐城依河而建,周圍是遼闊的綠洲,能種植莊稼,飼養牲畜,像這樣的綠洲,還有非常多,沿着崑崙山和天山分佈,綠洲就像是一個個天然的補給站,把所有綠洲串起來,就是古老的絲綢之路。
西域的商人萬里跋涉,進入中原,用金銀珠寶,各種香料換取絲綢瓷器,再靠着駝隊,運回遙遠的西方。
這一路走下來,是需要以年來計算,而且充滿了危險,隨時可能會葬身黃沙之中。
不過即便艱難險阻,也擋不住人們追逐利益的腳步。
郭幸哥站在了一眼清泉旁邊,冰涼的山泉水洗過面部,人一下子就精神了許多。
他過去聽先生們講過許多次西域,但是多絢爛的語言,也無法描述西域的萬分之一。他的身後就是傳說中的坎兒井,面前是大片的胡楊林,牛馬牲畜在樹林裡悠閒地吃草,享受着難得的安寧。
郭幸哥找到了一塊石碑,是唐代一個姓李的官吏立下的,上面斑駁的碑文顯示,爲了修坎兒井,他們足足花了三十六年,死亡的人數以百計!
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潤着前輩無數的血汗。
如此寶地,豈能拱手讓人!
坐而論道,永遠不如身臨其境來得強烈,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西域了……雖然打贏了黑汗國,但和平還太遙遠了,必須加快備戰的腳步,因爲更大的戰鬥隨時會爆發!
郭幸哥從山麓回到了城中,他發現陳石和李聖天正在爭吵……因爲戰鬥勝利之後,他們抓捕了大量的俘虜,李聖天堅持要將所有俘虜全數殺死。
把他們的屍體堆積成山,只有如此,才能讓黑汗國感到切膚之痛!
“幾十年來,從來都是他們的人,屠殺我們的子民百姓,這一次我們要用更殘酷的手段,報復他們!讓他們明白,于闐不是好欺負的!”
陳石很理解李聖天的憤怒,但是他總覺得俘虜還是有些用處的,譬如說,城池要加固,還要修建護城河,于闐城中已經很缺少勞動力了,白白浪費了兩萬人,實在是太可惜了。
“沒有辦法!”李聖天把兩手一攤,“陳將軍,你要知道我們的難處,城中的存糧太少了,黑汗國不斷入寇,我們丟失了一半的綠洲,他們就是一羣強盜。爲了能攻破城池,他們甚至會鑿毀坎兒井!”
這位年邁的國王,悲憤欲絕,對於西域人來說,坎兒井就意味着水,而水在這裡,就意味着一切……幾百年來,大家約定俗成,不管是什麼樣的戰鬥,都不能破壞坎兒井,誰破壞,誰就要遭到天譴!
可是近幾十年來,黑汗國異軍突起,他們根本不在乎,所過之處,瘋狂搶掠,大肆破壞……尤其可恨,就連坎兒井也不放過!
黑汗國很清楚,哪怕到了西域,漢人也改不了農耕的習慣,只要毀了農田,漢人就沒法立足,土地就是他們的……這些人甚至不在乎土地變成荒漠,反正他們不會耕種,只要繼續搶奪就是了。
“糧食,我們需要糧食,爲了生存,我們不得不獵取山上的黃羊,駱駝,野馬,甚至是雪豹!”
李聖天篤信佛法,對生靈總是存在一絲敬畏,尤其是雪山上的精靈,更不忍心傷害,可是沒法辦法,他們總要活着……李聖天甚至想過,把俘虜殺了之後,再屍體上撒上鹽,或許在某個時刻,能夠用得着!
陳石的頭皮發麻,儘管到了西域有些日子,他還是被這裡糟糕的情況驚嚇到。
“其實可以用俘虜換糧食的!”郭幸哥呲着牙道:“兩萬名俘虜,就是兩萬個勞動力,我想朝廷很願意出高價的!”
李聖天皺着眉頭,“商王殿下,中原遼闊無比,生靈億兆,還會在乎兩萬人?”
“當然了!”郭幸哥笑道:“皇兄還有冠軍侯正在全力以赴,督修蜀道,那麼困難的工程,肯定要死很多人的,假如用俘虜修路,就不用擔心什麼,還能加快工程進度!”
李聖天聽到這話,簡直喜出望外,蜀道越快修通,大周重兵就可以越快進入西域,他們就能起死回生!
“果真如此,白送也行啊!”
郭幸哥擺手,“這事情我自有辦法,保證能賣一個好價錢,只管瞧着吧!”
郭幸哥摸了摸懷裡的玉牌,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嫂子臨行時候,給自己的寶貝,可不能不用。
假如把俘虜送給朝廷,再讓朝廷撥糧食,運到西域,且不說路途遙遠,光是過程繁瑣,就足以讓人絕望。
郭幸哥想出了一個絕佳的辦法。
他把所有俘虜集中起來,公開拍賣給商人,他不要錢,只要糧食,或者和糧食等價的肉類。
拍下奴隸之後,就會拿到一張公文,有了這張公文,就可以去大周參與承包工程。
西域的商人,絕對是最狡黠的一羣人,他們常年行走在最危險的商路上,每個人都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最能嗅到商機在哪裡。
就拿當下來說,一石糧,就能換一個俘虜,而一個俘虜,到了大周,差不多能賣到十五貫以上,而且還供不應求。
光是販賣奴隸,就能大賺一筆。
更不要說承包工程了。
朝廷不惜重金修路,隨便拿點湯湯水水,就是天文數字。哪怕賠錢,也有人願意幹,因爲修築蜀道,大量採用火藥爆破,使用水泥修路。
把這些技術學到手,以後有大把的賺錢機會。
而且許多商人都有一個長安夢,盛唐的時候,多少商人常年安居在長安,縱情享受,樂不思蜀……開封的繁華,還在長安之上,豈有人不垂涎的道理!
參與大周的工程,獲取在開封居住的資格……想通了其中的關鍵,商人就行動起來。
沒有人知道他們從哪裡弄到糧食,也沒人知道他們用了什麼手段,總而言之,不到一個月,于闐的倉庫就堆滿了。
可是當他們去提取俘虜的時候,一個讓他們目瞪口呆的場景出現了。
負責看守的士兵,將俘虜綁在木樁上,嘴裡塞了木頭,然後去了褲子,然後用匕首嫺熟一刀,兩個橢圓形物體就落到了盆中,乾淨利落,沒有半分遲疑。
解決了一個,繼續下一個。
看到商人們趕來,士兵笑呵呵道:“施主這邊請,施主請看,這些都是傷口恢復好的,施主請點數,施主再見,歡迎再來……”士兵笑眯眯地,和藹可親,還摘下了帽子,露出大光頭,向商人鞠躬。
幾乎每個商人都綠了臉,逃也似離開營地,越快越好,他們對天發誓,這輩子也不會進廟裡燒香了,實在太可怕了!
西域的僧兵,完全是修羅惡鬼的代名詞。
可他們卻渾不在意,甚至以此爲榮。
雖然于闐篤信佛法,一般人家的孩子也不會去廟裡出家,許多僧人都是孤兒,他們的父母親人,死在了蠻夷的手裡。
他們的寺廟面臨着被摧毀的命運,過去他們低眉順眼,似乎接受了命運的安排。可是當他們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時候,這些人比誰都瘋狂!
沒有要你們的命已經夠仁慈了,命根子必須留下!
僧兵們甚至開始主動狩獵,他們去抓捕吐蕃人,抓捕回鶻人,抓捕所有能看到的蠻夷……蠻夷能換糧食,蠻夷還能修路,路修通了,中原的援助就來了,沒有比這個還讓人動心的事情了。
“我覺得這麼下去,或許會有危險!”趙匡義提醒道。
郭幸哥聳了聳肩,“可我們不能阻止於闐人的熱情,更不能在西域百姓頭上潑冷水,對吧,師兄?”
趙二狠狠懟了他一拳頭,怒衝衝道:“你現在越來越狡猾了,你是想讓我給你擦屁股!”
郭幸哥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沒錯,誰讓你是我師兄呢!就連侯爺都稱讚你的本事!”
趙二哼了一聲,“少拿師父壓我,該怎麼做我心裡有數!”趙匡義伸出了三根手指,“黑汗國,西州回鶻,還有吐蕃人,他們會聯手剿殺于闐,甚至會搶在大周出兵以前動手。”
“那該怎麼辦?”郭幸哥老老實實問道。
趙二沒好氣道:“還不是你,行事太高調,師父怎麼教的,要韜光養晦,悶聲發大財,懂不懂啊?”
郭幸哥的嘴角抽搐了兩下,爲難道:“師兄,我們都打敗了五萬黑汗騎兵,你覺得還能低調下來嗎?”
這回輪到趙二無語了,悶了一會兒,他才氣哼哼道:“不管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先給師父送封信,看看他能幫多少,關鍵還是在咱們的身上!”
“師兄有辦法?”郭幸哥眼珠發亮!
“哈哈哈!”趙匡義自信笑道:“你放心吧,師兄就是幹這個的!”
幾乎與此同時,戰敗的消息傳回了黑汗國,年邁的大汗薩圖克得到了稟報,怒火中燒,他立刻下令,集結手下所有的人馬,要一舉蕩平于闐報仇……而且他還向西州回鶻和吐蕃發出了邀請,最最重要,他也向巴格達派出了使者……薩圖克汗不知道的是有一羣人裝扮成契丹武士,也不請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