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了老師的饋贈,葉華哭笑不得,欠條還是大相國寺的,又是這幫禿驢,真是有錢!指望我還錢,做夢去吧!
回頭就鼓動柴榮,把你們都滅了。
葉華只去過幾次大相國寺,但是那份奢華已經讓他無言以對了,八尺高的彌勒像,一丈二尺的四大天王,還有無數羅漢菩薩,全是紫銅鑄成的,而且他孃的還是實心的!
鑼鼓,寶鼎,寶塔,香爐……都是銅的,簡直遍地都是錢!要是熔了,能變成多少銅錢?誰能不垂涎三尺!
咱們走着瞧吧!
葉華回到了府邸,和馮道一番談話,他的心敞亮許多,老太師的智慧,洞徹未來,葉華覺得應付眼前的局面,已經是綽綽有餘,就看看那幫人能玩出什麼花樣吧!
葉華決定美美睡一覺,然後迎接明天的早朝,他有預感,馮道走了,狂風暴雨就不遠了……葉府的西跨院,符三準備了一大碗飯,又舀了兩大勺羊油,用筷子攪了攪,立刻油汪汪的,撒上一點蔥花,很是誘人。
符三快步到了一個房間前面,打開房門,裡面有一個木籠子,在籠子裡,關着一個披頭散髮,十分狼狽的年輕人。
符三把碗放在年輕人面前,“吃吧!”
年輕人的腦袋微微轉動,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只是一眼,就連忙轉頭,再也不敢多看。可即便如此,也擋不住瘋狂分泌的口水,他閉上眼睛,努力嚥下口水,不提防,肚子咕嚕嚕叫起來,跟雷鳴似的。
符三笑了,“你要是不想吃,我可拿走了?”
年輕人的身體微微一震。
“我真的拿走了!”符三又說了一遍,對方艱難扭頭,扭到了一半,又轉了回去……餓死,就餓死吧!沒什麼了不起的!
符三望着月牙似的眼睛,將碗端起來,年輕人的心彷彿在這一刻碎了。突然,符三又轉回頭,把碗放下,拍着手,扭頭跑了。
年輕人不敢置信地看看符三的背影,又看看面前的一碗羊油飯,他再也忍不住了,伸出手,一點點弄到自己面前。
符三也夠壞的,她把飯碗放在手指剛剛能碰到的地方,又把筷子拿走了。年輕人不敢用力過猛,生怕把飯碗推得遠了,就再也夠不到了。
他小心翼翼,一分一毫向自己接近,終於,他用三個手指抓住了碗邊……捧在手裡……抓起羊油飯……塞進嘴裡……這一刻,年輕人的眼裡滿是淚水——真香!
葉華開進幽州的時候,符三也跟着進去了,她躲在哥哥符昭信的軍中,很湊巧,符昭信發現有一夥百姓,圍着一對母女,張牙舞爪,彷彿要吃了她們。
符昭信立刻阻攔,百姓們卻說,這對母女是韓匡嗣的家人,要殺了她們。
符昭信見女人最多二十出頭,楚楚可憐,女孩還不會說話,大冷天,凍得臉蛋紫青,十分可憐,不免生出憐憫之心。總要弄清楚身份,就算是韓家人,也不該隨便遷怒她們。
連問了三遍,婦人終於說話了,她說自己是個戲子,懷裡的孩子是她和師兄生的,戲班子來幽州獻藝,被韓匡嗣留在了府中,唱了幾個月。
韓匡嗣逃跑,府中大亂,她的師父師兄全都被殺了,她倉皇逃跑,掉到了枯井裡,她的確不是韓家人。
婦人抱着符昭信的雙腿,祈求他庇護。
符昭信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淚,被婦人哭得心軟了,就把她送回軍營,交給妹妹。符三古靈精怪的,她可沒有哥哥那麼爛好人。
符三請來軍醫,給婦人診治,趁機符三也好好觀察了一遍。婦人身上穿的都是上等的絲綢,比起自己的衣服不差,手上有寶石戒指,腕子上還有玉鐲,全都是精品。
符三看過,心裡暗暗冷笑,哥啊,你真是棒槌!
一個戲子能穿成這樣,騙鬼去吧!
符三很懷疑女人的身份,不過她沒有證據,只能吩咐下面的人,仔細看管。
婦人的摔傷漸漸恢復,小女孩也活了下來。
這一天的夜裡,突然有人摸進了軍營,衝到了帳篷裡,想要把婦人和女孩救走,正好落到了符三的陷阱之中。
幾個同行的大漢都被殺了,只剩下一個年輕人,身上捱了兩刀,當場昏迷,被抓了俘虜。
一個戲子,居然有人來救,真是稀奇!
符三下令給年輕人治傷,然後就追問原因。婦人咬死了不承認,就說她不認識年輕人,而年輕人醒過來,一語不發,不吃不喝,一副等死的模樣……
這下子可把符三姑娘氣到了,我一定要撬開你們的嘴巴,看看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假如落到葉華手裡,事情也簡單了,就把女人和年輕人放在一起,挨個剁手指頭,他們真要是有關係,就不能不說實話。
可符三不行啊,小妮子見不得血腥,不願意欺負一個可憐的母親,甚至不想用嚴刑拷打。你不是一心求死嗎,本小姐倒要看看,有沒有本事把自己餓死!
符三居然學會了熬鷹,葉華是一點不知道,他休息了一晚,養足精神,換上了官服,騎着大馬,前去上朝。
作爲武將,不是每天都有戰爭,一般的庶務也摻和不上,所以除了樞密院之外,武將是可以不上朝的。
葉華就長期在家裡泡病號,不過這一次他可不能繼續作壁上觀了。
他要親眼看看,對手是怎麼出招的。
柴榮作爲太子監國,代表郭威,主持早朝。
第一個站出來的人還是那個盧多遜,他把馮道扳倒了,那叫一個春風得意,縱觀滿朝的官吏,有誰能比得上自己!
他又提出了建議,太子天資聰穎,英睿過人,然則國事如麻,千頭萬緒,應該有人輔佐殿下,他提議,選拔重臣,擔任太子講師,開張聖聽,儘快熟悉國政。
這條建議切中要害,誰也說不出什麼。
政事堂也都表示同意,既然是選拔重臣,那麼首相範質、次相王溥、三相魏仁浦、計相三司使李谷,還有樞相鄭仁誨,五個人全都被推舉爲太子講師。
接下來,就是任務分配。
柴榮要負責朝政,要聆聽教誨,還要照顧郭威……這麼多事情,怎麼能處理過來!
五位講師,每天派出一位,和晉王一起在御前侍疾,同時講解朝政,其餘四位坐鎮政事堂,負責處理日常事務……
這些安排都冠冕堂皇,非常合適,看起來是一心爲國,讓混亂的朝局,有了一定之規,連柴榮都沒法拒絕。
可葉華冷眼旁觀,看出了問題所在!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這句話說得真是太有道理了!
這幫文官就善於把卑劣的算計,藏在光明正大的旗號後面。
聽他們的話,都能把你賣了!
先選太子講師,別看只是個名義,但畢竟帶了個“師”字,天地君親師,哪怕貴爲太子,也不能把師父怎麼樣。
五位大臣,拉開了和其他臣子的距離。
尤其是鄭仁誨、魏仁浦和李谷,他們本來不是託孤之臣,和範質王溥差了一截,結果靠這個動作,就把差距抹平了。
範質和王溥知道不?能不知道嗎?
可他們能反對嗎?不能!
你們剛剛被任命爲託孤大臣,陛下還沒死,新君還沒登基,就想着大權獨攬,你們想幹什麼?
光是吐沫就能淹死兩個人!
更妙的是在下面,選了五位師父,就順勢推出講課,侍疾的問題,然後呢,柴榮作爲皇子,不照顧父皇,那就是不孝。
這樣一來,柴榮就被拴在了御前,沒法直接插手朝政。
五位師父,一位陪着柴榮,四位主持政事堂,說是負責日常庶務,可他們會幹什麼,誰又能知道?
光是這兩招,就廢了柴榮一半武功,端得好算計!
難怪要把馮道逐出京城呢!
假如師父在,以他的地位,柴榮自然可以推給馮道,請他裁決,老太師就會順手破解了這些小花招……可是沒了老師,範質和王溥資歷不夠,又身在局中,沒法反駁,只能眼睜睜看着。
瞧着吧,事情還沒有完,人家的殺招要出來了!
彷彿爲了驗證葉華的判斷,早朝過了一半,鄭仁誨挺身而出。
“啓奏殿下,剛剛得到軍報,河東劉崇親自率領五萬大軍,前出晉州,情勢危如累卵;雲州方面,契丹人馬,猛攻紫荊關,居庸關等地,戰事吃緊,我方損失慘重;還有,契丹新君耶律賢組織人馬反撲,古北口,喜峰口,薊州等地,戰火連綿。長城一線,處處都是窟窿,契丹人馬隨意進出,掠走百姓無數,簡直哀鴻遍野。臣等唯恐幽州得而復失,還請殿下示下!”
柴榮聽完之後,突然大驚失色,“契丹和劉崇又聯手來犯?我要親自領兵北上,痛擊來犯之敵!”
他這麼一說,範質立刻站出來,“殿下不可,此時當以京城爲重,老臣以爲,只需責令前方將士,嚴加防守就是。”
鄭仁誨沉着老臉,看不出喜怒。
“殿下,範相公所言極是,但是爲以防萬一,老臣以爲,當差遣名將,率兵北上,防備契丹,才能確保萬一。”鄭仁誨頓了頓,又道:“聖人一心光復燕雲,熬幹了心血,纔有今日之局面,斷然不能輕易葬送。”
說着,鄭仁誨還抹了抹眼淚,他的目光落在了葉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