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越跟在一百多名集訓隊成員身後，最後一個走出休息室，進入體能館正中央的比試區。
體能館很大，四周的看臺足夠容納全校兩千多名師生，外加一千多名受邀而來的家長。
探照燈打開，投向正中央的少年們。
四周看臺上總共三千多名師生、家長們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周越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五排激動鼓掌的老爸老媽。
三位好友殷辰亮、王園和陳新不顧還有一個月的文化大考，也都前來爲自己搖旗吶喊。
令周越十分無語的是，老爸老媽居然還邀請了一大羣左鄰右舍，附近商鋪的老闆、員工，以及街道辦的工作人員。
周越目光投向東邊獨立看臺上方的貴賓包廂。
透過隱約飄蕩的紅絲絨布簾，周越看到幾道熟悉的身影。
有前幾日，他在“念修者號”上遇到的三名遺境學院一年級學員，其中就有趙輝煌。
周越看到趙輝煌的同時，趙輝煌也看到了周越，臉色微變，目光迅速避開。
周越笑了笑。
趙輝煌臉上纏着一圈圈的紗布，就好像一顆蒜頭，不是一般的搞笑呢。
而在趙輝煌三人身後，坐着另外三名稍微年長一些的念修者。
其中一人正是史清。
所以另外兩人，應該就是與史清一同前來執行任務的小組成員。
隔着太遠，周越無法掃描出他們的修爲境界，想必都超過了一轉境。
周越和史清飛快交換了一個眼神。
史清眼中透露出警告。
周越隱約感覺出，史清是在警示自己不要節外生枝。
看來史哥早就知道，學院留給南河市的名額只有一個。
他是擔心自己會不滿，所以纔沒有提前告知嗎？
可遺境學院身爲上位者，規則如山，自己就算內心抗拒，又能如何？
難道還有什麼辦法能讓遺境學院收回成命？
余光中，周越就見絕大多數集訓隊成員此時都如打了霜的茄子般垂頭喪氣，士氣低沉。
只有兩人是例外，吊兒郎當東張西望的明霄宇，以及從開始到現在都沒說過話的夏天天。
對於夏天天的變化，周越好奇卻不驚訝。
既然自己都能夠完成精神蛻變成爲念修者，身爲南河市二中常年念力第一人的夏天天又憑什麼不可以？
二中真正能對周越構成威脅的，也就只有明霄宇和夏天天了。
在一陣熱烈的掌聲中，老校長王國軍走上主席臺。
隔着數十米遠，周越就見王校長步履蹣跚、鬚髮花白，疲態畢露。
周越暗暗奇怪。
主席臺同樣超出了周越的念力掃描距離，他也無法探究王校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王校長對着麥克風開始講話。
“今天，是一年一度念力選拔大賽的正日。”
“大賽將會在上午九點準時開始，進行念力值、感應力和心境評估三項測試，再加上最終品德評估，決出一位優勝者。”
“這位優勝者，將代表我們南河市二中，參加全市範圍的念力選拔決賽。”
全場漸漸變得安靜。
四周看臺上的觀衆們臉上流露出奇怪與不解。
“什麼意思？爲什麼只有一名優勝者？”
“王校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這是什麼情況？”
體能館中央區域的一百一十二名集訓隊成員反倒平靜下來。
他們雖然不甘、沮喪、失落，可事已至此，他們也只能接受現實，等待明年捲土重來。
因爲那唯一一名勝出者，必然是在夏天天、周越和明霄宇三人中間決出，呂術張澤瑞趙雅然都不見得有什麼機會。
從看臺某個區域發出一陣騷亂。
一羣家長正激動地進行着抗議，甚至開始謾罵起來南河市二中以及王國軍。
在那片區域還坐着十來名穿着校服神色複雜的年輕人。
蔣薇薇眼尖：“那是……學長學姐們。”
周越也認出來了，那十來名穿着校服的年輕人，正是南河市二中上一屆集訓隊的成員。
去年他們沒能入選遺境學院，按照規定，今年原本還有一次機會。
可偏偏南河市區二中今年被削減到只有一個名額，對他們而言，無異於驚天噩耗，斷送了進入遺境學院的最後希望。
一名情緒激動的家長突然衝出看臺，伸手指向王國軍：“唯一的那個名額，該不會是指定給你的外孫女了吧？”
衆人都是一愣，就連劉慧等念力指導老師也都面露不解。
現場漸漸安靜下來。
那名家長冷笑道：“王國軍啊王國軍，你自詡公平公正，可到頭來卻搞了這麼一出！我和夏天天一家就住在一個小區，別以爲我不知，夏天天就是你的外孫女！”
全場譁然。
一道道古怪的目光投向集訓隊員中爲首的那名清秀女生。
周越也有些驚訝。
這事根本沒有任何風聲，可那名家長說得有鼻子有眼，再看王校和夏天天的反應，似乎是真的。
他深深凝視着突然間成爲念修者的夏天天，又看向主席臺上雙手微顫的王校長，隱約猜到了什麼。
王國軍校長擡起頭，並沒有解釋什麼，他只是嘆了口氣，蒼老的臉上浮起一抹苦笑與歉疚。
這時，一道高挑的身影從通道走出，來到主席臺上。
那是名戴着金絲邊眼鏡的年輕女子，她十分自然地接過王校手中的麥克風。
“我姓陳，是遺境學院中陸分院的老師，我來說明一下。”
“南河市二中今年只有一個名額，是因爲你們學校上一屆的學生方唯同，犯下大過，叛逃學院。”
“按照念修者公約的遺境學院條款第125條規定，背叛者的高中，將接受遺境學院懲罰性的制裁，削減第二年的選拔賽名額，以表公正，以儆效尤。”
死一般的沉寂瞬間淹沒了南河市二中的體能館。
竟是因爲方唯同！
南河市二中歷史上最驕傲的天才學生！
可僅僅才過一年，方唯同就成爲了遺境學院的叛徒，還讓南河市二中遭受嚴厲懲罰。
在場無論是學生、老師還是家長，又或者以王成亮爲首的負責維持秩序的探員們，全都驚呆了，也根本無法接受。
看臺人羣中，林花花眼睛發亮，“遺境學院的叛徒？爆炸性新聞啊！難怪不放記者進來，地面城市的鄉土情結永遠這麼濃郁，是不想家醜這麼快曝光嗎？”
林花花瞥了眼貴賓包廂前的探員們，暗想當局的大人物肯定也到場了。
“可惜，這世上就不可能有真正的秘密。南河市二中唯一的名額，非明霄宇莫屬了。”
林花花嘀咕着取出一臺微型攝像機，連接面板，悄悄開始在某個大型社交平臺上進行現場視頻直播。
主席臺上，陳文曦頓了頓，道：“因爲方唯同的緣故，學院才決定增加［品德評估］這一條。不過，只要不做虧心事，不做違反道德法律的事，就不用太擔心。”
說話間，陳文曦的目光猶如一支利箭，直射向人羣中的周越。
周越擡起頭，平靜地迎向那道冷峻審視的目光，腦中則回想起昨晚史清用一次性手機發給他的匿名信息——陳文曦是陳文華的親姐，她已有所覺察，慎之。
看來這敵意，一時半會很難化解了。
貴賓席上，史清將這一幕收入眼底。
他知道陳文曦這位學院年輕的女老師不可能就這麼放過周越。
也猜到了身爲這次［南河市二中任務］指導員的陳文曦，會直接利用規則給周越致命一擊。
史清心中暗歎，老弟，我也只能幫你到這，將一切控制在規則之內。接下來如何反擊，全靠你自己了。
“可以宣佈開始了。”
陳文曦說完最後一句話，將麥克風交還給王國軍校長。
她自己並沒有離開主席臺，靜靜佇立，居高臨下的目光彷彿固定在了周越身上。
周越如芒在背，明白這位陳老師是刻意給自己製造壓力，想看自己在比試中落敗。
王國軍接過話筒。
他並沒有直接宣佈比試開始。
一陣沉默後，在所有人複雜的注視下，王國軍彷彿終於下定決心，有些艱難地開口道：“在這裡，我想推薦一個人。”
衆人都是一愣。
王國軍繼續說道：“沒錯，夏天天是我的外孫女。這三年裡，直到集訓之前，她都是南河市最優秀的學生。她的念力值始終領跑全年級，不僅天賦高，也很努力。她在集訓的最後時間裡，打破去年方唯同的校史紀錄……”
漸漸的，在場師生、家長們的眼神變得複雜，尤其是參加今年大賽的選手家長們，眼中更是流露出憤怒與鄙夷。
就連陳文曦也奇怪地看了眼王國軍。
王國軍頓了頓：“而就在大前天，夏天天念力值破百，完成精神蛻變，成爲了一名念修者！”
譁然聲從看臺各個區域響起。
不少情緒激動的家長已經知道老校長想要說什麼，開始大聲抗議。
周越收回目光，果然和他猜測的一樣，王校長應該是使用了某種手段，幫助夏天天突破一轉境，自己則因此精神大損。
周越沒有立即下結論，回想起那天老校長特意對自己說的一番話，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主席臺上，王國軍校長擡起手，用數十年累積到今日僅存的威望壓下全場躁動。
他轉過頭，滿懷愧疚的看向夏天天，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在此向南河市二中的全體師生推薦，推薦由夏天天同學進行‘以下僭上’挑戰。”
“根據念修者公約的遺境學院條款第126條規定，如果所在高中不服遺境學院懲罰，可派出學生，挑戰遺境學院。”
“夏天天，你是否願意代表南河市二中，以本校高三畢業生的身份，挑戰遺境學院一年級的正式學員？”
“如果你獲勝，遺境學院將會撤銷對於南河市二中的一切懲罰。”
“但是如果你落敗，你個人將遭受‘失敗者懲罰’，你將永遠失去進入天空之城的資格。”
周越心頭咯噔一跳。
明霄宇第一次擡頭正視起這名對他而言只是東南沿海小城普通高中的老校長，神情開始變得複雜。
呂術、張澤瑞、趙雅然、蔣薇薇……集訓隊一百多名隊員們同時看向隊伍最前方的那道纖柔身影，尚未完全反應過來的他們，表情正從茫然切換成驚訝。
早已變得鴉雀無聲的校體能館中，扎着馬尾辮的英氣女孩面無表情地走出。
她來到所有人目光都能企及的光圈中央，深吸了一口氣，隨後仰起頭，朝向看臺頂端的包廂方向。
“我，夏天天，自願進行以下僭上挑戰。”
“無論勝負，我都一人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