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鎮鎮長從來不認爲自己是條惡狗,相反的,他也一向認爲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不咬人,一直以來,他還自認爲自己是儒雅的技術派,所以,在面對外事的情況下,他多數是讓別人衝在前面,他在後面指揮。
今天,秦徵罵他,觸動了他心裡的火氣,自認爲看過三國,有幾分計謀的他,如果不是文化素養的原因,他現在已經是市常委了,只可惜,一個初中文化水平讓他止步不前,也就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在新鎮當一個土皇帝,也沒什麼不好,可是,沒有人知道他特別在意沒有文件這件事情,如今被秦徵說成狂叫的狗,那不是在說他徒有其表嗎。
“你很自信,相信也有幾分實力。”因爲秦徵年紀的關係,在新鎮鎮長的眼裡,他就是一個富二代。
“我來找你問幾件事情。”秦徵不想和這個新鎮鎮長羅嗦,直接說道。
“來我辦公室。”新鎮鎮長道。
秦徵否定了他這個邀請,直接道:“就在這裡談吧。”看着稍微一怔的新鎮鎮長,秦徵接着道,“華語地產在這裡碰到的問題都是你一手促成的吧?”
“你不要亂說話。”既然秦徵提到華語地產,新鎮鎮長大概知道了,華語沒有辦法之後,派出一個滾刀肉來警告自己,他未免太小看自己的能量了。
秦徵不理會新鎮鎮長的狡辯,道:“我給你一天時間,你自己看着辦。”
說完,秦徵自顧的轉身離開了。
“我到哪裡去找你?”看着秦徵消瘦的後背,新鎮鎮長露出一抹陰冷的笑容。
秦徵一指鎮政府斜對面的館子,道:“看見那個館子了嗎,我會在裡面等你。”
新鎮鎮長:“……”
出了鎮政府,秦徵看着正拖着兩條德國牧羊犬的向南道:“你拖着兩條狗幹什麼?”
向南翻了個白眼,無奈道:“秦少,這不是您讓我拖的嗎?”
“你笨啊,不會拖到館子裡嗎?”秦徵瞪了向南一眼。
“真吃狗肉啊。”向南徹底呆住了,這秦少還真說一不二,這可是鎮政府的狗,而且就在人家對面將狗吃了,這份氣魄,牛氣。
“你去不去?”秦徵玩味的問着,道,“不去我自己去,接下來我吃着,你看着……”
“不不,還是我去吧。”向南馬利的進了館子。
館子裡的老闆是位四十位的中年人,見到向南後,他剛要開口,又看到向南拖着兩條狗,眼角抽搐幾下後,他驚訝道:“小兄弟,這是鎮政府的兩條狗吧?”
“沒錯。”向南點點頭,道:“老闆好眼力,今個把這兩條狗給煮了,得多少錢?”
“這個……”看向窗外,老闆的表情變得猶豫不決。
向南以爲他在思考價格,而他對這方面又極爲熟悉,主動開口道:“連收拾帶煮,一百塊。”
老闆笑了笑,解釋道:“不是錢的問題,這兩條狗會惹來事非。”
“什麼事非?”向南不以爲然,道,“連狗都打了,還會怕主人?”
老闆看着向南,道:“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
“莫非這裡面有什麼內幕?”向南也是聰明絕頂,道,“今天中午就在你這裡吃了。”
老闆展顏一笑,道:“好勒。”說着,他又壓低聲音,道,“其實這兩條狗是警犬。”
向南;“……”
“警犬怎麼會在政府大院裡?”進來的秦徵隨便問了一句。
老闆見秦徵也面生,不禁開口道:“新鎮事多,而政府和警察又是一個系統的,因爲怕煩,所以,這兩條警犬就一直養在政府大院裡。”
“這個政府不爲百姓解決事情嗎?”秦徵赤裸裸的問着。
老闆冷哼一聲,不悅道:“毛事,一個二流子,一個文盲,能做什麼事情,又能解決什麼事情,不找事,不鬧事已經不錯了,沒看到嗎,現在的政府冷冷清清,真的是因爲只有兩條狗嗎,新鎮數萬的人們,難度就是怕這兩條狗?”
“大哥,能不能讓人收拾一下,這兩條狗煮了,咱們一起喝一杯?”秦徵主動道。
“得,我看你也是個爽快人。”老闆從後面叫來廚子,道,“把狗收拾了。”
廚子一看地上的兩條狗,不禁打個激靈,警惕道:“老闆,這可是石文盲的兩條狗。”
“讓你收拾你就收拾,廢什麼話。”老闆瞪了廚子一眼。
等到廚子離開後,老闆也爽快道:“我也跟着混一口狗肉吃,酒水我管。”
說話間,三個人已經做下了。
秦徵遞了根菸給老闆,並給他點上了,道:“這個石文盲是誰?”
“你不知道石文盲?”老闆詫異的看了秦徵一眼,然後又道,“也是,你初來乍道的,自然不知道,這個石文盲就是鎮長,平時他自認爲有文化,結果淨辦些蠢事,爲人又自詡雅士,所以,新鎮的人民都嘲笑他是文盲。”
“看樣子老闆和石文盲有仇。”秦徵肯定的說着。
聽到秦徵的話,老闆皺了皺眉頭,然後看了眼這間接近一百五十平的餐館,苦澀道:“兄弟,按理來說,在這個小地方,我經營着這樣一個餐館,也算是過得愜意了,只是沒有想到後院失火,那個石文盲竟然盯了我家那娘們,也怪那騷貨……”
聽到這裡,秦徵大概已經明白了,可是,讓他疑惑的是,老闆爲什麼會揭家醜呢。
老闆也看出秦徵的不解,他指了指外面的Q7,道:“這是你們的車吧?”
“是啊。”向南道。
“能開得起這種車,還表現的很低調的人,非富即貴。”老闆肯定的說着,“只要石文盲不痛快了,我就高興,所以,狗我免費收拾,酒水我管。”
“大哥好眼力。”秦徵點點頭認同了老闆的話,道,“既然是這樣,你爲什麼不告他呢?”
“告他?”老闆搖了搖頭,鬱悶道,“有毛用,我告他,不用一天時間,他就得反過來收拾我,我也想明白了,不就是一個騷貨嗎,兩個人睡在一起,我倒是省不少事兒,只過作爲一個爺們,我心裡彆扭。”
雖然其中夾雜着老闆的個人怨念,但是,秦徵聽得明白,新鎮鎮長的關係很硬,“他這麼厲害?”
“我先後投過舉報信,向紀委揭發過,而且還向市長當面說過。”說到這裡,老闆輕輕一頓,惋惜道,“可是,出於種種原因,石文盲在這裡的根反倒是越來越深,權力也越來越大。”
“原來走的是上層路線,怪不得呢。”秦徵喃喃自語着。
“可不是嗎,要是沒人罩着,就他一個文盲,早死八百回了。”飯館老闆憤憤道。
“大哥,我向你打聽件事情。”說到這裡,秦徵看老闆的目光沒有躲閃的意思,然後接着道,“你聽說過華語地產沒有?”
“這個地界兒就是齊水城,這裡的兩大巨頭,我怎麼可能沒有聽說過。”老闆道。
“我聽說華語地產在這裡受阻了?”秦徵試探性的問。
老闆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道:“別說是華語地產了,我估計就是省政府下來人,看到的也並不一定是真實的情況。”
“石文盲這樣厲害?”秦徵感慨道。
“可不是嗎。”老闆唉聲嘆氣道,“我也是個爺們,如果不是他厲害到了極點,我能任他擺弄?”
“他怎麼厲害法?”秦徵越來越對石文盲好奇了。
提到這裡,老闆似乎組織了一下言語,稍微一頓,然後道:“怎麼說吧,鎮上有勢力的人全是他的朋友,派出所就是他的官方打手,下面,從村長到書記,極少有敢不服從他的命令的,再加上他那種混混所謂的高壓政策,即使有人不滿,也不會出頭。”
“警察、社會閒散分子以及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爲他所用?”秦徵總結道。
“可以這樣說。”老闆點點頭,解釋道,“在這裡,就是鋼板一塊,他想給你看什麼,你就得看什麼,現在,華語地產要在這裡開發了,結果,這裡的問題一觸即破,現在,他就是想坑華語地產一把。”
秦徵心想,他這哪是在坑華語地產,分明是在坑他自己,他奶奶的,別讓他揪住了他的把柄,要不然點了你的天燈。
兩個人,這一聊,就聊到了狗肉涼透。
上來狗肉之後,三個人交杯換盞,互相透了點底兒。
當老闆聽說秦徵的身份之後,大感驚訝之餘,又在感嘆着,道:“別看你有錢有勢,還真就不一定鬥得過石文盲。”
“這又是爲什麼?”秦徵又不解了。
老闆藉着酒意,道:“自古官不與民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真正要面對的不是石文盲,而是新鎮各式各樣,抱着各種目的的居民,是普通人,這部分人,你打打不得,罵罵不得,給錢嗎,好吧,就算你再有錢,平均一分,你又能拿出多少?”
“按大哥的意思是說,我在這裡寸步難行了?”秦徵淡淡的說着,他不認爲這是老闆在誇大事實,反倒堅信這是真實情況。
聽着外面吵雜的聲音,老闆輕輕的皺了皺眉頭,咬了一口肉,道:“看吧,警察來了。”
外面,七名警員在一名老警察帶領下,將飯館圍住了。
老警察閒庭信步的進了飯館,聞到一股香味後,眼神就定格在桌子上的大盆上,裡南赫然是鎮政府的兩條狗,只不過現在已經是盤上餐了而已。
秦徵也在看這名老警察,大概五十多歲的樣子,臉比較黑,因爲比較瘦,臉上有很多皺紋。
見到這個人,老闆趕緊站起來,客氣道:“文局,你怎麼有空來這裡了?”
被叫文局的人正是派出所的副所長文天來,他陰沉着一張臉,道:“我的狗,你也敢吃?”
“文局誤會了,我哪敢吃您的狗。”飯館老闆小心的賠着不是,道,“這只是兩條死狗。”
“滾一邊去。”文天來聽得出來,飯館的老闆這是詛咒他和石文盲,不禁怒道。
因爲秦徵的關係,飯館老闆也樂得看戲,朝着秦徵眨了眨眼,示意他小心應對,然後躲到後面了。
文天來來到秦徵的身前,坐在了原本屬於的老闆的位置上,信手拿了一塊狗肉,就往嘴裡塞……
“我讓你坐下了嗎?”這時,秦徵輕輕的說一句,很輕,輕的幾乎讓人很容易忽略這一句話,但是,這句話又聽得清清楚楚,如同晨鐘暮鼓一樣。
文天來第一次正面打量秦徵,發現這個年輕人沒有特別之處,但是,他手裡的狗肉愣生生的放回到原處,嘴上卻冷哼一聲,道:“這狗是你打死的吧?”
“如果我是你,就問鎮政府的保衛是不是我打暈的。”幫徵反客爲主,掃了文天來一眼,根本就沒有將一個小副所長看在眼裡。
文天來看到了秦大神棍裡眸子裡的輕蔑,心道,你他奶奶的算哪號人物,“鎮政府的保衛是不是你打暈的?”
“不是。”秦徵直接搖了搖頭,然後一指旁邊正在吃狗肉的向南,道,“是他打暈的,政府的人可以作證。”
雖然不知道秦徵的葫蘆裡賣得什麼藥,但是向南還是自信的點點頭,笑道:“政府的保衛確實是我打暈的,要是有事情,您抓我好了。”
文天來是老江湖了,知道人家淡定是因爲有人頂缸,不由得,他又加了把火,道:“那打死警犬的人也是你了?”
這一次,向南卻果斷的搖頭,道:“我這人怕狗,怎麼可能打死警犬呢,這兩條狗可是很兇殘的。”
“那就是你打死的?”文天來轉而看向鎮定自若的秦徵。
秦徵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道:“這兩條狗真不是我打死的。”
“他們能平白無故的死去嗎?”文天來問。
秦徵攤了攤手,道:“正如您所說,這兩條狗確實是死莫名其妙,這一點,整個鎮政府的人都可以作證的,他們只是和我對看了兩眼,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說着,秦徵故意看看目光炯炯的文天來。
感覺秦徵瞬間變得更加深邃的眸子,文天來下意識的閃躲了,道:“即使狗是死了,那你就敢將兩條警犬吃掉嗎?”
“這一點,您又冤枉我了。”秦徵嘆息一聲,自言自語道,“我要是早知道這是兩條警犬,無論如何也要跟鎮長說道說道,他怎麼可以將兩名英雄下鍋呢?”
雖然不相信,但是文天來還是問:“是鎮長讓你把狗吃的?你騙誰呢?”
秦徵再次攤手,無奈的解釋道:“文局,天地良心,當時我問鎮長說,把這條狗吃了吧,鎮長同意了,他也沒說這是警犬。”
文天來:“……”
見文天來無言可對,秦徵繼續道:“文所長,您來這裡是吃狗肉的嗎,如果是,請交錢。”
“狗屁。”文天來窩了一肚子的火,本來是抓秦徵的,沒有想到被人家辱罵了一番不說,還處處受制於人,“我是來執法的。”
“執法?”秦徵一翻白眼,道,“執什麼法?”
“他無故傷人,我要抓他回去調查。”文天來義正言辭道。
這時候,向南卻開口了,他主動伸出雙手,道:“文所長,我有罪,你把我抓了吧。”
文天來:“……”
這分明就像是排演好的節目,只等他這個配角上場了,本能的,他感覺這裡面有陰謀的味道,不禁多加了個小心,道:“有人報案,說你們傷人,我來執法。”
“我知道文所長一向秉公執法,你會給他一個清白的。”說完,秦徵指了指向南。
向南倒是渾然不怕,做這種事情更是順手,主動的讓文天來銬上了,然後跟着文天來出了飯館。
臨出飯館前,秦徵對文天來說了一句,道:“文局,我可以替他請律師嗎?”
文天來腦門見汗了,瞬間失神之後,他道:“可以。”
等兩個人離開之後,飯館的老闆纔出來,他也無心喝酒吃肉,道:“兄弟,你怎麼就讓他給踩了?”
“你懷疑我跟你說的是假的?”秦徵理解飯館老闆的心思。
“真的假的,對我無所謂,只是你的做法讓我不解。”飯館老闆心中,作爲上層人物都是虎軀一震,對方就是甘敗下風的,眼前這位可倒好,似乎沒有王霸之氣之餘,還讓人當軟柿子捏了。
“知道被他們抓走的那位是誰嗎?”秦徵若有用意道。
“誰?”老闆覺得這件事情只是一個簡單的開始,好戲還在後頭。
“他叫向南,是一個小混混。”秦徵淡淡的說着。
“小混混能開Q7嗎?”老闆搖了搖頭,不相信秦徵的話。
“騎自行車的叫小混混,開Q7的叫什麼?”秦徵再次若有所指。
“小混混,大混混……”慢慢的,飯館的老闆眼睛越瞪越大,壓低聲音道,“他是黑色會頭子嗎?”
“像嗎?”秦徵問道。
“不像。”在老闆的眼裡,向南太年輕了,年輕的讓人以爲只是一個高中生而已,正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年紀,怎麼可能是一個黑色會頭子。
“可他就是。”秦徵擲地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