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退潮時，才能看到誰在裸泳。
當年跟隨李閒雲的一羣老人，總覺得公司發展，自己功不可沒，不少人嚷嚷着要實行內部股份制。
李閒雲也破格同意：每個子公司都有自己的目標，達成階段性目標，內部股份制沒問題, 但前提是不使用易勝傳媒的特殊資源，公平發展。
這一下公平發展可好了，易勝網大被率先拍死。
當年李閒雲親自管網大的時候，做了個超英系列，一年網大利潤就三億多。拆分後李閒雲要求易勝網大隻要做到一年八千萬的盈利就能獲得百分之十的股份分配，而且是從拆分前, 去年年初開始算, 也就是說連分紅都有。
結果呢？
兩千八百萬。
三分之一都沒到。
網大市場的體量在增長，易勝網大的份額卻在萎縮。
爲此陳瑜找過李閒雲，指出易勝網大是總公司培養人才的核心基地，不應該以業績爲標準。
李閒雲反問：不以業績爲標準，用什麼來判斷人才？又用什麼來判斷管理能力？
最重要的是，你憑什麼能確保留下人才？
李閒雲一直都在努力培養人才，但正因爲這些年一直都這麼做，所以他很清楚培養人才不代表就是擁有人才。
很多人培養出來了，覺得自己牛逼了，伴隨的選擇就是漲價或者跑路。
可大老闆也有想法啊？
我培養你了，你就漲價，那我不如直接挖人多好？還省了沉沒成本。
爲什麼大老闆們喜歡挖人而不喜歡培養人才？就是因爲培養人才的機制沒有伴隨良好的留人機制。
出讓股份是可以留人，但多少才能讓你滿意？
公司需要的不是一個兩個人才，而是一批人才，數十上百，那一點股份能滿足嗎？
反過來，你是不是也要證明自己？
我承諾給你們百分之十的股份，一年到頭就給我兩千八百萬的回報？
就這你們好意思找我要股份？
當然這事和陳瑜無關，她也是新上任，但正因此, 李閒雲更好明言。
他直接道：“下面的人有意見，我能理解。我或許不是大方的人，但也絕對不小氣。而你的責任就是要讓他們明白，他們沒有他們自己以爲的那麼高的價值。他們只有在沒有總公司資源支持的情況下做出成績，才能證明他們自己，纔有資格獲得更多。”
陳瑜搖頭：“易勝網大最大的問題就是新人太多，對許多人來說，這裡是個跳板。要麼從這裡跳到易勝影業，要麼就是跳到別的地方。這注定人心不齊，很難同心協力。”
“那就是你要考慮的問題。我知道易勝網大現在成了墊底公司，新人不滿足，老人不服氣，但是白紙好畫描，起點低，進步空間就大。你盡你的職責，做好你能做的就可以了。”
聽到這話，陳瑜就知道, 李閒雲差不多是真的要把易勝網大放棄了。
對他來說, 這裡就是歷練所有人的地方，歷練基層, 甚至也歷練她這個負責人。
她無奈道：“我會做好的。”
這邊安排了陳瑜，那邊蘇海莉又來打小報告了。
易勝宣發現在也是一堆狗屁倒竈的事，負責宣發的兩位大佬內鬥的不可開交。
當初和石軍的協議，本來就是楊元達成指標，先低價收購易勝宣發的股份，到期後再把股份用一個相對較高的價格賣回給易勝傳媒，通過這種方式套利。
即便這樣，楊元也沒忘記給自己撈好處。
他和蘇海莉的內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爲這個：這貨中飽私囊太狠，蘇海莉又盯的太緊。
問題是楊元覺得這是他們當初和李閒雲的約定，所以有恃無恐，蘇海莉則覺得你們的主要收益應該在股份方面，而不應該這麼瞎搞。
畢竟從她的角度考慮，買回股份是易勝傳媒出錢，李閒雲給多少那是老闆自己的事。易勝宣發做不好，盈利降低，那就是她有責任了。
兩人因此總是槓。
李閒雲也是一直在隱忍，如今終於快到頭了。
今天蘇海莉跑過來，再次告御狀：“楊元現在是越來越不遮掩了，破軍行的宣發，他至少拿了一百五十萬！”
“唔，約定的期限快到了，他快要走了。”李閒雲不奇怪：“想最後撈一票。”
“你還真忍他這個？”蘇海莉憤怒道：“就算你和他們之間有默契，他的做法也破壞了規矩，現在易勝宣發上下不少人都對此有意見。錢可以是小事，但規矩不能壞，不然下面的人怎麼做？”
“我知道。”李閒雲長嘆一聲。
他起身來到窗外：“企業規模增大，邊際成本也會隨之增加，明明大企業有更多的資源，更好的互補之道，卻往往比不上小企業靈活，原因就是這個。除了層層加碼的管理人員，就是貪腐。貪腐會導致利益流失，爲了杜絕貪腐，就要增加監督，導致成本增加。監管增加了，流程也增加，導致效率降低。監管本身還需要被監管，流程本身還需要被流程。層層加碼，導致冗員增多，效率降低。爲什麼企業要實行扁平化垂直管理？還不就是爲了能夠直接接觸所有下面的公司，更加透明，也更加高效。”
蘇海莉冷笑：“如果老闆放縱，就更容易這樣。”
“是的，何況還有老闆的放縱。”李閒雲並不否認：“做老闆的也難啊。有能力的有貪心，不貪心的沒能力，爲了賺錢，就只能默認，結果就是短期有利，長期成患。可如果你以爲使用那些沒能力的就能杜絕貪腐，也未必。沒能力的不貪腐，也僅僅是因爲沒機會，只要有了機會，大部分人還是會去做。能力與清廉，從來都不是一碼事。而我們的社會，真正的清廉已太少了。海莉，告訴我你有沒有爲自己弄些好處？”
蘇海莉漲紅了臉：“我絕對對的起公司！”
李閒雲哈哈一笑：“跟你開個玩笑，別那麼緊張。”
他坐回到老闆椅上，道：“貪腐是人類社會幾千年來都存在的問題。那麼貪腐問題有解決過嗎？有！至少現在的世界，比當年的封建社會，貪腐問題要輕許多。告訴我，是什麼讓現代社會的貪腐問題比過去減輕的？”
蘇海莉一怔：“制度問題？”
“哈！制度？”李閒雲仰天大笑：“什麼樣的制度能解決這種問題？朱元璋剝皮萱草都沒能解決的問題，一個沒有執法權的企業家拿什麼解決？就靠所謂的企業文化嗎？不！企業文化能夠約束的是基層，越往上走，權力越大，文化作用就越小。”
他正色看蘇海莉：“真正有用的，是科技發展帶來的監察能力的增強！”
李閒雲的目光微微深沉下來：“只有一種方式讓下面的人能夠有所節制：就是讓他們知道，他們所做的一切，其實上面都清楚！！！沒收拾他，僅僅是因爲時候沒到。時候一到，就是秋後算賬！”
蘇海莉倒吸了一口涼氣：“你要把楊元送去坐牢？”
蘇海莉算是明白了。
李閒雲早又準備！
他是要先把楊元的利用價值用完，然後再和他算總賬！
靠！
做老闆的陰起來真心不是人。
李閒雲搖頭：“看在石軍的面子上，我不會弄他太狠。等完成股份回購後，你去找他談談。我會履行承諾，而他，也要給我一個交代。這活兒你愛乾的，對嗎？”
蘇海莉苦笑。
你就說讓我背鍋得了。
不過相比許詩琴，她背這個鍋就沒那麼多心理負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