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6日。
天氣陰沉沉的。
【華清大學】研究院與歐洲的材料學學術交流會於傍晚，正式在【華清大學】國際大會廳裡舉行。
大會廳裡裡外外都擠滿了人。
張勝和陳夢婷到旁邊五百米的地方，就被攔了下來。
安保人員看着張勝後格外警惕，甚至好幾個過來攔住張勝。
“張總……”
“你好……”
“張總，上面特意叮囑過，張總，您不能再往前走一步了……”
“這位大哥，我想跟你聊聊……”
“抱歉，張總，請您，立刻離開這裡！很抱歉，上頭再次規定，我們不能跟你搭訕，亦或者是交流……”
“……”
陳夢婷看到了這輩子最震驚的一幕。
【華清大學】大會廳旁邊，十來個保安在見到他們以後，幾乎第一時間朝着他們圍了過來，並且看着張勝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看着這架勢……
彷彿比洪水猛獸更加得洪水猛獸。
張勝默默地看了一眼大會廳，隨後，目光又看了一眼這麼多的安保人員，頓時露出幾分苦笑。
“我又不是什麼恐怖分子……有必要這樣嗎？”
“抱歉，張總，這是規定，請您，立刻離開，否則，我們將採取措施！”
“我就呆在這裡，稍微看一看風景不行嗎？”
“抱歉，不行！張總，請您，務必離開我們的視線範圍！請您不要爲難我們，這是國際性的會議……”
“……”
張勝看着這些人絲毫不講情面的模樣，頓時苦笑。
最終也沒有爲難這些保安人員，而是轉身離開。
“張總，你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這些人怎麼……”
“我就是挖了幾個人……”
“張總，等等，你別告訴我，你【半導體實驗室】裡的那些人……”
“是，都是這裡挖來的……”
“你門口的保安也是……”
“算是吧。”
張勝聳了聳肩，嘆了一口氣：“最近【華清大學】的老師們，都不太跟我說話了，這些領導既希望讓我在這裡讀研，又生怕我在這裡拿着鈔票將他們的核心骨幹全部挖走……”
陳夢婷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張總，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等！”
“等？”
“是，這些海外做學術的，總要上廁所的，然後，這一次過來，我就不信他們都在做學術，總會有幾個跑華夏的名勝古蹟旅遊的……”
“所以我們，我們難道要跟一些地推的營銷員一樣，挨個得湊上去……”
“還是那句話，21世紀，人才最重要，我們要想盡一切辦法，將人才籠絡到我們這裡來……”
“但你的身份……這麼做，是不是太卑微了？”陳夢婷莫名得覺得酸澀感。
張總現在身價百億，有誰見過身價百億的老總，居然爲了所謂的“人才”而親自……
“我能有什麼身份，說白了，現在的我，就是互聯網投機客，零部件組裝老闆，除了這些以外，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
“……”
“學姐，我們要站在高處眺望遠方，但我們也要低下頭，看看腳下，時刻擺正自己的位置，我們腳下的路越穩健，我們就能爬得更高……對了，學姐，伱聯繫一下我們華夏的光伏企業，必要時候，表達一下我的態度……”
“什麼態度？”
“同仇敵愾，背水一戰，跟他們一起走出黑暗！”
…………………………
“舉辦地和裁判、規定和參賽者，全部都是他們制定，這場官司，我們還打什麼？我們打個屁！”
“……”
“我們很有誠意，但，就算是我們再有誠意，又如何？”
“……”
“泰國，泰國的光伏產業，那是什麼光伏產業？什麼技術都沒有，甚至連光伏是什麼概念，這幫泰國佬都搞不明白，唯一有的那幾個工廠，各方面的成本卻是我們的三倍……我們就算再有誠意，我們又能怎麼樣？”
“……”
“他們想要通過各種低劣，惡劣手段來打死我們，他們有的是辦法！”
“……”
“爲什麼還要假惺惺的通過法律手段搞我們，呵呵，當強盜還要穿西裝，好，好得很！”
“……”
【蘇洲德尚】。
華夏光伏企業的龍頭單位之一。
已然50歲的魏振東，此時此刻盯着來自海外的一條消息。
心力交瘁的他頓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全身彷彿抽了最後一點力量一樣，只剩下憤怒和不甘。
許久以後，他目光看着窗外遠方的風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5月份。
於華夏光伏產業而言，是極度悲壯的。
隨着歐美對英離、蘇洲德尚、天和光伏等華夏企業進行反傾銷制裁與【多晶硅】購買協議的大批違約以後……
華夏一系列出海的光伏公司，近乎在一夜間，盡數崩塌。
5月16日。
華夏天和光伏正式宣告破產重組。
雖然官方力保，但依舊抵不住股票大跌，在欣欣向榮的新能源領域裡，近乎跌至冰點。
蘇洲德尚尚未破產，但卻奔赴海外，再次面臨着一次次的反傾銷調查。
但，這一場反傾銷調查，卻幾乎令人絕望。
不說各種數據，單從【替代國】而言，便是一場粗陋不堪的陷阱。
反傾銷調查從法律層面上而言，需要一個選出和被指控國的生產成本相同或相近的國家進行反傾銷調查。
如果反傾銷調查替代國和被指控國的生產成本相同或相近，則不存在反傾銷行爲，如果差距太大，就會被裁定反傾銷。
所謂的【替代國】主要是爲了公平，客觀起見。
但……
這一次，歐美選的替代國，並非是與華夏相近的東南亞地區，而是泰國。
泰國……
那邊有什麼？
甚至都沒有一條真正意義上的，完整產業鏈，甚至，一項只需要一小時的工作，他們能幹上一天……
公平？
何爲公平？
窗外。
一陣陣陰霾，令魏振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望。
他已經看不到光明瞭。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陳老師、陳律師，李律師……”
【鳥巢律師事務所】的陳志忠、陳曄、李銳三人敲開了魏振東辦公室的門。
魏振東看到幾人的時候，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隨後招呼幾人坐下。
簡單地聊了聊以後，魏振東從抽屜裡拿出了幾個鼓囊囊的信封，塞給他們。
“魏總，你這是……”陳志忠愣住。
“這是你們這個月的酬勞，酬勞有限，但我也只能拿出這麼多了，過了今天以後，我或許連你們的律師費都付不出來了……”
魏振東表情複雜。
這半年來，【鳥巢律師事務所】的所有精英，都跟着他們在各國東奔西跑，夜以繼日地收集着各種資料和證據。
單單大大小小的官司，這半年時間，就已經數百場，平均幾天就一場官司。
這些，魏振東都看在眼裡。
等到五月份，老美那邊的正式結果出來，歐美這邊磨刀霍霍的時候，魏振東便已經知道，他們不管打多少場官司，不管做多少事情，都是毫無意義了。
歐美的光伏新能源，已經徹底淪爲了死局，而且，無法再翻身的死局。
而因【多晶硅】採購協議的影響，他們【蘇洲德尚新能源】，也遭到了重創只剩下一口氣，銀行的違約即將下來。
等那個時候，魏振東別說發工資了，就算是自己的生活，都成問題了。
“魏總……你這些錢，我們不會收，我們【鳥巢律師事務所】願意陪你走到最後一刻……”陳志忠看着那鼓囊囊的錢，卻並沒有接。
這些日子，他們幾人一直在爲國際上的事情奔走，該走的關係，該疏通的東西已經全部疏通了。
但……
個體的力量，在國與國之間的博弈，實在是不值一提。
無論他們在國際舞臺上，多麼鏗鏘的陳述，多麼精彩的辯論，但依舊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迎來的只有一陣陣嘲笑。
那一刻，陳志忠格外失望，甚至一度懷疑自己跟學生普及的國際法律，到底是否公正性。
“我們贏不了了。”
“我們就算贏不了了，我們也要往前再走一步，就算輸，我們也要站着輸……”陳志忠的弟弟，【燕京大學】法學博士，【鳥巢律師事務所】負責人，此時此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今年3月份，張總離開之前，曾跟我們聊過華夏的光伏行業，華夏的光伏行業，現在雖然處於至暗時刻，但只要我們堅持下去，黎明一定會來的，張總對我們，也對我們這個國家有信心！”
魏振東心中微微一顫，已然50歲的他，此時此刻眼眶居然略微有一層溼潤。
一股無法言語的感動感，涌上心頭。
雖然於張勝這個年輕人素未蒙面，但這些年，聽到關於張勝的故事卻並不少……
“好！”魏振東點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們再去一趟歐洲！”
“嗯，再去一次！不管在什麼舞臺上，我們都應該站着，我們要說的話，我們要堅持的東西，就是一團火，也許是星星之火，但只要在亮着，便總有燎原的一天！”
“……”
就在魏振軍眼圈泛紅，點點頭的時候。
他的電話響了起來。
電話是陳夢婷打過來的。
“陳總？”
“魏總，我和張總願意跟你站在一起，共渡難關！”
“……”
電話很簡單。
只有那麼一句話。
但魏振軍卻這一刻老淚縱橫……